由于工作的调整,我被派到Q市,来接替那里原经理的职位。初来Q市,一切既陌生又新鲜。为了解决我的生活问题,公司特意在职工宿舍给我腾出一个套间,供我居住。那里的环境虽然很好,却离我的办公室很远,为了工作上的便利,我放弃了公司安排的公寓,在办公室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这是一套将近八十平米的楼房。一楼,楼内有两间卧室,一间方厅,一个厨房,一间洗浴室,一个卫生间,一个饭厅。整个房屋经过精心的装修,方厅、饭厅和卧室铺的是实木地板,厨房和洗浴间是大理石地面。方厅的三面墙壁上都镶嵌着两米高、通墙长的大镜子,使方厅显得宽敞明亮。卧室是落地的碎花玻璃门,玻璃的四边包有实木,门上面是球形锁。我很满意房子的格局与装修,简洁,宁重,却又不失时尚气息。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到显得有些空旷,但租金却便宜得惊人,一年才三千元钱,还包括取暖费。这要是在我原来住居的城市,最少也得八千元不止。简单的买了床、沙发,还有一些生活用具,我就搬了进去。
公司刚交接那阶段,每天忙的不可开交,迎来送往,请客招待,帐目交接,结识新客户等等,每天都要喝到深夜才能回租住的房子休息。
二十几天后,一切都履顺了,不用每天应酬了。此后下班我便回到家里,一个人怡然自得的享受单身生活。看看书,上上网,写点东西,这种安静的生活到也蛮适合我。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我搬来一个月左右以后发生的一系列怪异的事,却让我心惊肉跳,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那一日晚上约了客户吃饭,席间喝了很多酒,九点钟宴会结束,回到家后倒在床上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大概是半夜吧,迷迷糊糊间听到门铃响。我以为是在做梦,就没在意,翻过身接着睡。可隔了一会,又听到一声清晰的门铃声。这次我知道绝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那铃。于是我张开眼睛。坐起了身子。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泛这月色的银辉。窗外的风很大,吹动着窗棂呼呼做响。树枝被风吹得摇荡着,不时的张牙舞爪扑向卧室的窗户。我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已是午夜1点钟了。室内很静。
就在这时候,屋外的门铃又响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于是连忙下床打开灯,披上衣服走出卧室来到方厅的房门前。沉默了一下,我轻轻的问了一声:‘谁呀’。门外没有人回答。我又侧耳听了听,门外除了楼道里有些风声以外,没有人的动静。但我还是又大声的问了一遍:‘谁在外面?’……还是没有人回答。
我以为是按别人家的门铃,我听成自家的了,就要回去接着睡觉。可刚一转身,门铃又响了一声。这一声‘玎玲’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清晰,分明就是我家的门铃响。
我生气的大声对着门外喊道:‘谁呀?大半夜的,别闹了。’可门外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开始觉得奇怪了,就趴在门镜上向外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我用脚使劲的踢了一下门,门的响声把楼道里面的感应灯震亮了。我再从门镜向外看,外面除了寂寞的楼梯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很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我趴在门镜上向外张望时,门铃又响了。我努力的向门外左边门铃按钮的位置看,可门镜的可视范围有限,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我开始紧张起来。莫非来贼了?等我开门就冲近来抢劫?
我跑进厨房取出一把水果刀又返身回到门口。本想打开门到屋外看看,可手握住门把手几次,都没敢开门出去。
门铃接连不断的响着,我开始烦躁不安。于是拿起电话,拨打了110。就在我与110通话的过程中,电话那边也清晰的听到了门铃的响声。接线员对我说:‘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开门,民警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我点燃一根烟,坐在方厅的沙发上面焦急的等待着。大约过了5分钟,我看到楼外闪着警灯的汽车驶了过来,随即,楼道响起了脚步声。
在门镜中看到确实是着装的警察,我便放心的打开门。民警进到屋里询问了一下情况,一个民警又从一楼到六楼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人。另一个民警帮我检查了门铃,发现原来门铃中心的按钮是向里面凹陷的,没有完全弹出来。最后民警们认定是风吹动了凹进去的按钮,弄响了门铃。他们帮我把门铃里面的电池卸下来后,就开车走了。
折腾了大半夜,虚惊了一场。弄的我啼笑皆非。送走民警,关上房门。我准备关掉方厅的灯进卧室睡觉,可就在我关掉方厅灯的一刹那,我猛然发现方厅墙壁上的大镜子中有一道白影闪过,是一个人形的白影,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连忙打开灯,再向镜子看去,什么都没有。莫非是我眼花了?
我又把卧室,厨房,卫生间统统都检查了一遍,未发现有任何异常。我想肯定是我眼花了,刚才那门铃把我闹的有点疑神疑鬼的。我又回到方厅,来到灯开关的旁边,想了想,然后伸手按了下去。同时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向镜子中望去。可就在灯灭的一刹那,我从镜子里突然看到,就在黑暗中,紧帖着我的后背,果真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伸手抓向我。我恐怖的大叫了一声,随手又按下开关,当灯光乍起,镜子中的一切又都消失了,我慢慢的战战兢兢的转过身,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扇门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我惊恐的站在方厅的地板上,感觉今晚怎么怪异的事情一件接连一件的发生,莫非这屋子里面有鬼……想到鬼我激灵打了个冷战,全身的寒毛孔发乍,心底发毛,再也没有了睡意。
打开所有屋子里面的灯,又打开卧室的电视。我就在床上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上午我都精神恍惚,吃过中饭在单位睡了一觉,状态这才好了些。下午税务局的人来检查,陪他们又忙了一个下午,晚饭的时候留他们,没想到他们却很清廉,说什么也不肯在我这吃饭,买烟也不要。还没等我客气完就一股脑的都走了。
由于昨晚没休息好,又忙了一下午,我也累了。等他们一走我也锁上门拿着皮包回家了。
家里面依旧四壁冷清。一个人生活的屋子就是缺少生气。我打开音响,希望音乐给我的房间带来欢快。听着动听的音乐我又拿起浴巾走进洗浴间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看了看时间,还不到7点。感觉肚子不饿,想了想不吃了,就冲了杯绿茶。捧起一本书,躺到床上,看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惊醒的。起先我以为歌声是音响里面发出来的,可音响不知什么时候关掉了。又一想,音响里不可能有这样的歌声。那是一种似哭似泣的女子的声音,时远时近,时断时续。深夜里听到这样的歌声有些吓人。
卧室的灯开着,卧室的门也开着。方厅的音响中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我连忙起身走下床,可刚走到卧室的门口,我忽然想起来,在我睡觉之前,卧室的门是被我关上的,现在怎么是开着的那?
方厅很暗,音响发出空洞的’呜呜‘声。就在我走入方厅转身面对镜子的一瞬间,借着卧室的光亮,我清楚的看到一条白色的人影从镜子的一头飘到另一头,然后消失不见了。
我顿时毛骨悚然。我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在镜子中漂浮的女人的身影。我还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白的没有一点生气。还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幽幽的发出绿光。
我害怕极了,慌张的转身逃回卧室,并锁上了卧室的门。室内变的异常的安静,安静得我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如诉如泣的歌声忽然又响起在卧室外面,就在我的方厅里。而且,我卧室碎花的玻璃门上出现了一条身影,一个人形消瘦的身影。
我恐惧到了极点,身体不停的哆嗦。瞪大着眼睛盯着卧室的门。这时,门上的球形锁竟慢慢的自动转了起来,转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卡‘的一声,锁中心的锁扣弹了出来,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我屏住呼吸,死死的盯住门口。似乎有一阵风吹了进来,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紧张的都快要蹦出来了。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我忍不住大声的喊道:’你是谁?你是鬼魂吗?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来找我?‘
我听到我自己恐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面回响,却没有听到其他的半点声息。
见没有回音,我又大声说道:’我知道你在,为什么不说话?我可是好人,我知道鬼是不捉弄好人的。如果是我打扰了你的安宁,我道歉。求你放过我吧。‘
说完这句话,我侧耳倾听,还是不见回音,但似乎有风在房间内流动。
半天没有动静,我胆子渐渐开始大了起来。我颤颤巍巍的走下床,拿起床头柜上面的饮料对着空旷的屋子说道:’你渴吗?这里有饮料,你喝吧‘。说完我自己都忍不住想乐,却又不敢乐,随口又道:’瞧你把我吓的,说话都磕巴了,你们应该是不喝水的吧。‘
说完这句话,忽然我有种异样的感觉。我感觉室内的气氛变的明快起来,不似刚才那样恐怖。随即我听到一声叹息,幽怨而深长的叹息。
又是一片寂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虚无中我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当我想要再次张口说话的时候,门忽然’啪‘的一声自动关上了。一阵风也随着关上的门飘出了卧室。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疲惫的瘫软到了床上。又一个漫长而可怕的夜晚。
躺在床上,我脑子里面不停的回想,虽然种种怪异的事情很可怕,但我感觉这个幽灵似乎对我没有恶意,而是带着某种哀怨……
二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哈市,总公司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开完会我又忙着处理了点个人私事。我是在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回到这套房子的。
说实话一路上我在考虑该不该回去住。幽灵在镜子中的影子始终萦绕在我脑海里面。我本是个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鬼怪一说,可最近发生的怪异而又真实的事情,却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的存在。我没有同任何人讲过,现在是21世纪,这样的故事如果说出去,不被当成笑话,也得被认为是神经有问题。出差的这两天,面对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面对霓虹闪烁的户外电子显示屏,面对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火车,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梦中的景象。莫非我的神经真的有问题?
回到家中,屋里的一切都静静地伫立在原来的位置。深褐色的皮沙发在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泽,米黄色的地板清新洁净并透露出暖意,摆放在门口的红色的拖鞋一下子就映入我的眼帘,象是在刻意迎接我的归来。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温馨。突然觉得有家的感觉真好,虽然只是租的房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虽然室内的摆设很简单。但给我带来的是漂泊中的安定,繁忙中的悠憩。如果那些事不是真的该有多好……
我脱掉外衣,换好拖鞋。放下沉重的外事旅行皮箱,把自己平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发着柔和的褐色光泽的沙发轻轻的托着我疲惫的身子,让我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得到了全身心的放松。这种臃懒的全身困顿的四肢的舒展,使得眼皮都懒得睁开一下。
“你回来了?”一个幽幽的带着哀怨的声音乍然在我耳边想起。我连忙睁开眼睛,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在耳边吹过的风一样的气息。
我坐直了身子,抬眼望向镜子中空无的我的旁边。除了惊讶的我以外,我看不到任何可以扑捉的活着的生命。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是想躲避我?我很可怕吗?”那个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这一次我听的很仔细。声音仿佛柔和了许多,象是多情的女人在嗔怪晚归的情人。
“你是谁?为什么你还没走?为什么老是缠着我?我怎么看不到你?”我只是有点紧张地说,但没有害怕。我相信我的感觉,我相信她对我没有恶意。我的第六感觉通常很准。
“想看到我吗?不怕我吓到你?如果真的不怕,你把灯光关掉就能见到我了。”她咯咯地笑起来,听着有些阴森,细品味又象是捉弄着我开心。
说实话那一分钟的犹豫让我的心灵承受了一万次的敲击。开灯-不开,开、不开。开、不开。每一次选择都被另一个声音呵退,两种声音交替在我的心中撞击,撞击所产生的波动使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并不断加快,不断提升。但我的腿却在潜意识的支配下不自觉的支撑起我的身体,艰难的迈向墙壁上的开关。
那个声音又’咯咯‘的笑,似乎更好听了。“怎么了?害怕了?腿怎么在发抖?要不要我扶你呀?”
我的腰板突然挺直起来,手已经触摸到了开关,眼睛望向镜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了下去。
我的眼睛没有感觉到灯关掉后那片刻的黑暗。因为我在镜子中骤然看到了我身体的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确切地说是一长发高挑的年轻女子。我一转身,我的鼻子就差点碰到了那张盈盈的笑脸。我这样用盈盈来形容她的笑脸,您可能很意外。但您没见到过幽灵,我也是有生第一次见到。所以看到她以后我只能这样来描述她那副我第一眼时看到带着微笑的表情。
我承认我没有恐惧而是感到意外的欣喜。站在我眼前的确实是一位美丽的女子。那种朦胧而神秘的美如果不是带着盈盈的笑意,一定会让我感觉她离我很遥远很虚幻。可这笑容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的鼻息可以呼吸到她贴近我时所散发的感觉中的温暖。我也知道是感觉中的。
“没有吓到你吧?”就在我冷愣愣的眼睛看着她心里却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又对我说:“怎么还看,我很丑吗?”
“不,不,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就出现了,我以为你们都是……”
“都是什么?我们?还有谁?”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我想我闻到了她的呼吸。
“不是你们,是你。我想象中你的样子应该是可怕的,可我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的美丽。”我带着惊喜的语气诚恳地说道。
奇怪,此刻我真的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反倒因为她的美丽而有一种喜悦,一种心动。如果幽灵都是这个样子就好了。为什么在电影中要拍的那样恐怖?
她又笑了,浅浅的,羞涩的,神秘地笑了。那真是一种生活中我所苦苦寻觅苦苦期待的笑容。我曾无数次在无数个夜里白天想象未来闪烁在我生命里的女人的样子,想象她的笑容,今天、今晚、我终于找到了,就是她,就是她这个样子。
月亮半睁半闭着弯弯的眼睛,把一层纱一样的银辉铺满我的房间,而她就站在薄纱一样的氤氲里。我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轻柔,轻柔的让我差点忘记了我和幽灵站在一起。
半晌我才呐呐的说了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间屋子里?”
“这是我的家呀。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张大,在这里……”突然她闭上了嘴,残留在眼角的微笑也被一抹淡淡的忧伤所带走。
我明白她想要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一个活着的人是不会只出现在黑暗中的。
我不想让她的美丽带给我的亲切变成凄美后的诡异,于是我连忙说:“这么说来,我是客人了。是我的到来打扰了你的安静。但我很喜欢你的屋子,住了有一个月,感觉还蛮舒适的,要不是你前几天把我吓了一跳……”
她的脸颊又挂上了微笑。“谁让你闯入了我的世界。本应该把你撵出去的,可是……”
“可是什么?”我忙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第一眼见到你就有好感吧,在你之前有过两个房客,都被我赶走了。”她幽幽地说道。
我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生活中我对自己的形象对自己的举止还算自信。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才没被捉弄。前面的两位老兄肯定是被吓的够戗。我能想象得到他们连滚带爬跑出去的样子。因为人们对于传说中的鬼魂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如果真正遇到了,那真是寒彻心底的恐惧。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被我吓跑了那。”她这句低低的,带着关切的问话让我心底砰然一动。连忙收回望着她的目光,一边朝着沙发的方向走一边回答道:“这两天出差去外地了。”坐下后我又接着说道:“我怎么会被吓跑?我可是有名的大胆,远近闻名的金大胆。”
“你姓金?你也姓金?”她突然睁大眼睛问道。我刚才只注意到她脸部整体的完美,没有注意到分开来看局部的美丽。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清澈,似一汪泉水。
“是啊。我姓金,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她匆忙的掩饰了刚才的惊鄂,换成一副微笑对我说道:“既然你是大胆,为什么我出现的第一天晚上还吓的哆嗦了,说话也磕巴了。”
“哪里是吓的,那是冷的。”我也笑着说道。
在现实生活中摸爬了几十年,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在交往中,笑容背后隐藏的是冷漠,亲切的背后往往暗藏算计。可我却在这个夜晚对一个所有人都恐惧的幽灵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难道鬼比人更容易接近?难道鬼比人更容易相处?
她也轻轻地走到我身边坐下来。我这次看清了,她是走过来的,而不是以前我看到的飘着的。她走路的时候白色的裙子微微向后飘动,满屋轻纱一样的月光衬托着她的轻盈她的婀娜。我感觉叫她幽灵或者鬼魂什么的实在是浊污了她,应该叫她月光仙子才对。美丽的东西往往会让人产生遐想,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幽灵。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我叫秦月,你可以叫我月儿。”
多么好听的名字,和我刚才想象的仙子的名字一样。美丽的女人要有美丽的名字才动人才更完美。
“你、你…多久了?”我不知道怎样不带’死‘字来表达我完整的意思,但我想她应该能听明白的。起码我的眼神里面写满了疑问。
果然,我从她渐渐迷蒙的眼神中读到了应该是接下来的一段哀伤。
三
秦月是在这套房子里长大的。家里面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父母对她特别疼爱。秦月的父亲是一名军官,母亲是军区医院内科的主治医师。军人的家庭环境使她养成了比较内向的性格。
在她读高三的那一年,父母双双被派往刚果-金执行维和与救援任务。这项光荣而神圣的使命对于军人来说,是在和平年代报效祖国的不可多得的机会。也是赋予军人的无限崇高的荣誉。接到命令后,父母简单的对秦月交代了一下,就把她托付给她的姥姥,三天后她的父母便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一直在父母身边被精心的呵护照顾,突然远离了亲人,让秦月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很难适应。姥姥毕竟年岁大了,三岁就一个带沟,何况相差几十岁。她觉得很孤独,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就在这时候,一个叫金伟的男孩子闯入了她的生活。
金伟是秦月的同班同学,人长得高大帅气。是许多女孩子喜欢的目标。由于秦月是比较内向的性格,人虽然长的漂亮,但在学校里总是和男同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但刻意回避男同学的目光,而且对于想亲近自己的人都敬而远之。可是这个金伟,总是想方设法的讨她的欢心,但她不喜欢金伟,她觉得金伟帅气的外表太招摇,她不喜欢太招摇的男孩子,她觉得这样的男孩子容易虚浮,她又觉得这样的男孩子不塌实,没有安全感。何况自己还小,正应该努力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才是自己的目标。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改变了对金伟的看法。
那是在一次晚自习补完课后放学回家。刚走出校门不远,秦月便被几个醉酒的无赖纠缠住,正在她惊慌无助的时候,金伟从后面赶了上来。见到这种情形,二话没说,便和几个无赖打了起来,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民警赶到时,几个无赖已经跑了,金伟的脑袋却被打破。秦月陪他去的医院,结果在他的头皮上缝了7针。也许自古美女都喜欢英雄吧,从那以后,秦月对金伟产生了好感。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出于感激吧。可渐渐的秦月发现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上他了。也是的,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对于父母远在国外不在身边的她,这一段时间还正是她孤单寂寞的时候。何况金伟还救过自己。接触久了她发现这个帅气的男孩子性格并不浮躁,而且人真诚善良,并能给自己以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那种被呵护的感觉是在姥姥那里得不到的。就这样两个青年人相恋了。
初恋的感觉是甜蜜的。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逛街。还经常去秦月家做功课。姥姥总把秦月当成孩子,所以看到她和金伟交往,只当是同学间相互学习相互帮助,也不过问。那一段时间秦月是充实的快乐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只要看不到金伟的影子,便会心烦意乱。只有金伟在身边,她才会塌实才会安心。
高考结束了,秦月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大学。可金伟却没有那么幸运,成绩发表以后,他知道自己落榜了。在青春期感情朦胧的阶段,女孩子恋爱,往往会把这种幸福当做动力,在快乐中努力学习。而男孩子却只想着恋爱的甜蜜,想着如何讨身边的女孩子开心,往往忽略了学习,这样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正在读书阶段的同学,后果就是很难考取理想的成绩。
这是个最轻松的假期,没有了功课作业的重荷,没有了升学考试的压力,秦月准备好好玩一玩。可一想到自己的恋人没能考上大学,心里就一阵难过。于是她对姥姥说要利用这个假期想出去旅游,姥姥也赞成她的想法,毕竟孩子累了几年了,该好好放松放松。自己也好回老家去看看,毕竟在老家还有其他的儿女。其实姥姥是个蛮开明的老太太,只不过平时秦月很少和她沟通罢了。
姥姥走后,这间房子便成了她和金伟的天地。金伟每天都来陪她。其实她根本没有打算出门旅游,只是以此借口支开姥姥。那阶段是她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期。每天与恋人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腻不完的情,化不开的缠绵。两个人忘却了年龄,忘记了时间。终于有一天晚上,秦月把自己完全彻底的交给了金伟。那是她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她们就像花一样绽放了。从此两个人就象一对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这座房子便是他们生活的见证,便是他们温馨的港湾。
可好景不长,一个假期转眼就过去了。金伟要重读,而秦月也要去遥远的另一座城市念书。分离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是最痛苦的,尤其是初恋。那种滋味就像生与死一样让人承受痛苦的选择与煎熬。性格内向的女孩子内心往往是更执着的。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友,秦月考虑了两个晚上,最后决定放弃升学的机会,陪金伟重读。她与远方的父母通了电话,谎称考取的那所大学不理想,自己想重读一年,以便能考上更理想的学校。父母同意了她的想法,于是秦月留了下来。为了恋人留了下来,为了爱情留了下来。
她又给姥姥打了电话,对姥姥说自己要住校,不用姥姥那么远跑来照顾自己了。因为金伟本身定的就是住校猛功一年,以便来年高考能中第。就这样两个人又生活在一起。那种温馨幸福自不言而喻。
为期一年的维和救援行动任务了。秦月的父母圆满的完成了祖国和人们交给的任务,带着荣誉带着刚果人民的感激与祝福返回了祖国。秦月接到父母回来的消息,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的是和亲人的团聚,失落的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恋人一起生活了,这令她很苦恼。于是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有一天,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个周末,金伟独自去书店为秦月买一本最新的高考复习资料,在书店的那个站点走下公交车后,金伟饶过车头准备横穿马路,结果被公交车后面疾驶过来的一辆小汽车当场撞出十几米。还没等到医院,就因颅内出血过多而死在救护车上。
接到这一消息,秦月像疯了一样。赶到医院抱着自己的恋人,泪水瓢泼暴雨般洒落到恋人的身上。嗓子喊哑了,眼睛红肿了,到最后眼泪都哭干了,整个人呈现出短暂的呆滞的状态后便昏厥过去。周围的人都非常惊讶,金伟的父母只知道他们是同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哭的这样伤心。
和秦月一起来的同学们把她扶回家。她的父母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吓坏了,不知道女儿这是怎么了,同学只是简单的对他们说班级的一名同学因车祸死了,秦月因伤心过度才这样。母亲本身就是医生,检查了女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由于伤心虚弱导致的短暂昏迷,把她放到床上盖好毛毯让她安静的休息后,便让同学们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秦月醒过来,就看到爸爸妈妈关心的目光,她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又一次哭的几乎休克。父母已经预感到她和这名出车祸的男同学关系绝对不一般,待她情绪稍微稳定后,便试探着问她发生了什么。秦月就把和自己金伟相恋前前后后的经过都与父母说了,包括为了金伟放弃了上大学,包括他们住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包括两个人打算大学毕业后就结婚,还包括打掉了他们的孩子等等所有的这一年中所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种种恋情。
原本以为说出这些能宣泄自己的痛苦,也是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安慰与理解。哪成想父亲听后气得嘴唇发青,浑身哆嗦。父亲是军人,一向以严格的军纪来管理自己的士兵。他一向反对青年人早恋。而且以前也多次告戒过女儿。没想到女儿在自己离开家这一年时间竟做出这么多有辱家风的事情。他一向认为女儿是个乖孩子,可就这个乖孩子却做出这样让他认为对于女孩子来说是严重不要脸的事。还没等秦月说完,就挨了父亲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把秦月打的象掉进冰窖里一样,浑身冰冷,双手发抖。她呆呆的看着父亲,父亲面色铁青,表情愤怒。她看了看母亲,母亲的眼神中也全部都是责备的目光。她想仔细看看母亲的表情,她看到母亲的嘴唇在动,象是在说什么,可说什么她听不见。恋人的离去已让她伤心欲绝,父母的态度更让她的心都碎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变的空洞,身体坐在那里就是一具躯壳,甚至连躯壳都没有,只剩下空气中悲伤的意识,虚无中绝望的自我毁灭。她感到灵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带着自己那颗破碎的心,飞出屋子,飞向恋人的身边。
三天后,她自杀了。
“你看看,这是我割腕时留下的疤痕。”结束了痛苦的回忆,她抬起左手来给我看。在她的左手腕上有一条细长的疤。我想,这条疤痕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初恋是刻骨铭心的,是可以生可以死的。我不敢说秦月是殉情而死,但肯定是因情而死。望着眼前这个满脸泪水的女孩,我竟忘记了她只是一个鬼一个前几天还吓得我浑身发抖的幽灵。但她确确实实就坐在我面前,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鬼是会流泪的。而且鬼也有欢乐也有痛苦。
后来她的父母就把装载着她全部欢乐与痛苦的房子租了出去。可笑的是她把前两位房客给吓跑了,而我是幸运的第三个。怪不得租金这么便宜,现在我明白了。
从那天以后,我几乎每天下班都准时回家,而天一黑,秦月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客厅与卧室的灯我再也没有开过。只是在自己弄饭和去卫生间时才把厨房和洗手间的灯打开。吃饭的时候,我会在餐桌上摆两副碗筷,给她一份,尽管她不会吃。但她会静静的坐在餐桌旁看着我吃。饭后我们会在一起聊天,我对她讲述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感情。当我说哪个女孩漂亮时,她会不高兴,当我说喜欢她时,她会非常开心。她会每天精心的打扮自己,似乎就是为了给我看,尽管我不知道她穿的那些衣服是哪儿来的。当我工作上遇到烦心的事,她便会伏到我怀里,很温顺很温顺的样子。我们还会’假装‘亲吻,甚至在睡觉的时候,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她枕着我的胳膊,让我搂着她。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也习惯了有我的生活,我们就象情侣一样呵护着彼此,并精心的维护着我们这种特殊的感情。
可最让我恼火、也最让我无奈的是,我却不能……不能……不能接触到她的身体。
记得有一次我用手去抚摸她的脸,没想到我的手竟从她的脑袋里面穿了过去,当时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我看到的她是正常人一样的身体,可我触摸到的却是空气。这令我大为居丧。一个活色靓丽的女人,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种失落的心情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很难理解。我是一个实实在在活生生的人,我有欲望,我需要抚摸,需要亲吻,需要快感。可她却只是有形的空气。她只能给我精神上的依恋,却不能给我肉体上的抚慰。我知道我们之间类似于这样的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决。我的困顿也无法为外人所知。但我们就是这样在虚幻与真实中一起开心、一起快乐、一起生活。
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努力建造一个和谐社会。而我却在我所居住的狭小空间内与一个幽灵建立起了一个有趣和谐社会。一个是鬼一个是人。人鬼疏途,而我们却共同生活在一起。我们建立了一种很复杂的关系。朋友?情人?知己?夫妻?都不是。那到底我们属于哪种关系那?我希望读者能给我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