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个奇怪的女人
这是一条漫长的走廊,屋顶昏黄的灯因为常年的没有修理早已坏去了大半,只余下些许清冷的微光在漆黑的走廊上画下小小的光圈。偶尔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从公共浴室的水池里传来,在空旷的走廊上响着。
两边排列开的房间像是狭长的火柴盒依次错落开来,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幽咽的吹进来,卷进来不知从哪来来的野猫的叫声。
雪薇不喜欢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喜欢。
不仅仅是因为狭窄的空间和永远也散不去的腥臭味,也不是因为坐南朝北永远也没有阳光直射。从进来这间寝室的第一天起,她就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总感觉背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看到脊梁上一阵阵的冷汗。
她把这种感觉告诉了蓝耒,蓝耒瞪大眼睛听雪薇讲完,愣了半天,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雪薇你别吓我。”
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雪薇似的,慢条斯理的说着:“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肯定是第一次住校不习惯啦。”
哦~雪薇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喝可乐,冰冷的可乐顺着喉管滑下,凉意从五脏六腑里升腾弥漫全身。
蓝耒说的没错,这是雪薇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独自一个人上学。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新鲜的。陌生的校园,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都令她们兴奋不已。
她拉着蓝耒的手,跟着一位学姐在校园里到处的观望着,一边听学姐跟他们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建筑物的历史,一边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大学的校园到底是大,才没走多远雪薇和蓝耒就已经筋疲力尽。
她们兴致勃勃的邀请学姐到他们寝室去坐坐。那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女孩抬头看着白色墙壁上诺大的“9”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摆手说算了,算了,逃也似的离去了。
蓝耒有些气愤的嘟囔着:“什么学姐嘛,请她去坐坐,又不是请她去死,干嘛吓成这个样子,真是的。”
雪薇听到“死”字,吓得一个趔趄,没站稳,跌倒在地上。
蓝耒急忙拉她起来,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雪薇的智商问题。雪薇揉揉摔痛的肩膀,忽然停住了。江边一个女人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一袭白衣在风里却纹丝不动,恍如静默的画定格在时光边缘。
雪薇的学校临水而建,宿舍和教学楼与江水垂直而建。雪薇他们所居住的九号楼在所有宿舍楼的最后面,从他们寝室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江水,风景尚算不错。但是这样的格局,似乎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她指着江边,对着蓝耒说:“你看那个女人,好奇怪。”
蓝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大手落在雪薇的头上:“我看你是脑子摔坏了,哪里有人哦,真是的。”
就只是那么几秒钟的事情,在雪薇看见那个女人之后,那个女人就像水蒸气一样蒸发了,或许她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像蓝耒说的,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看见她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那种如同陷入冰封的水里,窒息,阴冷的感觉,像一双巨大的手。死死的捉住雪薇。
“别想那么多了,走吧。”蓝耒拉住正在出神的雪薇,走进宿舍楼。
雪白的墙上黑色的“9”折射着阳光,仿佛要融化进无边的黑暗里。
二.镜子里的猫
雪薇有择床的习惯,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黑暗里听着室友的呼吸。忽然她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哭声盖住了呼吸的声音,她想肯定是谁想家了吧,也难怪,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可是,另一个想法却让她毛骨悚然。这个哭声,并不像是从寝室里面传来的。她默默的数着,除了自己以外,有五个不同频率的呼吸。大家都在熟睡,那么这个声音,只可能是从外面出来的。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唬了一跳,胸口的血液像失控一般乱撞,她只能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风在走廊上呼啸而过,死寂的空气里传来门吱呀吱呀的响声,像是破旧的竹椅,在不停的晃来晃去。雪薇打了一个寒战,把被子拉过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屋顶悬挂电灯两根早已锈蚀的链子在风里有规律的摇晃着,灯管中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窗帘被风鼓起,随意的飘荡着,宛如鬼魅。浑浊的月光在地上洒下一小块,含混不清。
雪薇侧过身子,一张脸立刻变的惨白。灯管里那个白色的光点即将消褪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飘然的坐在一张床的边上。她的脸白的没有丝毫的血色,在黑暗里泛着幽幽的白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的衣衫,头发以静止的姿态停在半空中。
有那么一瞬间,雪薇觉得她看到她了。
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空洞的眼睛朝着雪薇的方向扫过一遍,如纸般苍白的手却依旧覆在什么东西上。
雪薇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那张床传来,像是在经历一个痛苦的梦魇。她以为那个同学会醒来,可是只一会,就又听到她安稳的呼吸声。
彼时,灯管里的亮光已经完全消失,坐在床头的女子也随着唯一的光芒消失不见。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掠过,在公共浴室的地方戛然而止。
水滴从半空中落下,落在池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粉碎沉默的空气。忽然,水龙头像是被什么人拧开似的,哗哗的水声从贯穿整个走廊,被风送到黑暗中的各个角落。
雪薇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下来,推开门。
悠长昏暗的走廊像是时光隧道,看不到尽头。灰蒙蒙的灯光在半空中摇曳,打在墙壁上肮脏的牌子上。所有的字迹像是褪色的墨水,被黑暗吞噬。只余下一个漆黑的“9”,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激烈的水声持续不断,像是在管道中蓄积已久,一旦打开了闸门就再也无法停息。
风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雪薇一脚踩在一滩水上,粘糊糊,温热的液体落在脚背上,寒意从脚背直往上窜。她伸手在墙上来回的摸索着开关,光滑墙壁宛如女子的脸,在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外层的白石灰好像随时都会脱落下来,那些风化在完美表层后腐朽的故事,血淋淋的躺在阴暗的角落狞笑着。
幽蓝的灯光转瞬即逝,顶灯发出一声短促喑哑的爆裂声。空荡荡的公共浴室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里。
一滴水落在雪薇的眉心,她抬起头看到屋顶结满了水滴,像是怨毒的眼泪,不停的聚集,聚集,等待着淹没一切的力量。
浴室角落立着的巨大穿衣镜反射着月光,透亮的水滴落在上面,顷刻间变成血一般的殷红,顺着光滑的镜面缓缓的流下来。痕迹划破玻璃,留下红色的狭长裂纹。
镜子里,雪薇看到一只黑色的猫慵懒的卧着,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阴森的光。血红的裂缝径直穿过它的脖子,像是根深蒂固的伤痕。
阴冷的风倒灌进雪薇的衣服里,像是锋利的冰锥刺的骨头痛。女子低低的哭声在角落里断断续续的响起来。雪薇回过头去,看到白衣的女子蹲在角落里瑟缩着,赤裸的脚浸没在粘稠的血泊里。
她仰起脸看看雪薇,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幽怨的眼神却像是末日的诅咒,碎裂在黑夜里。
黑夜如此冗长。
三.消失的蓝耒
雪薇醒来的时候,看着坐在床边着急万分的蓝耒笑了笑。蓝耒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哽咽着说:“你吓死我了?现在没事了吧。早晨的时候打扫的阿婆发现你倒在浴室里,怎么回事到底?”
镜子里的猫,白衣的女子,所有零碎的片段堆叠着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眉心一阵冰凉。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她想张口告诉蓝耒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的时候,话出口却变成了,我没事,头痛昏倒在浴室里而已。
她看着蓝耒如释重负的样子,稍稍释怀。可是,那不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
“蓝耒,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蓝耒点点头,说着:“这样也好哦,省的你再出事。”
夜幕再一次降临,子夜十二点的钟声从来没有错过。传说中魔刻降临的时候,所有的精灵便可以再黑暗里自由的出没。
雪薇躺在蓝耒身边,听着她安稳的心跳,却始终睡不着。那些画面仿佛烙在脑海里一般,一闭上眼睛就反复的出现。她推推蓝耒的胳膊,蓝耒睡梦中含糊的应了一声,复有反过身睡着了。
屋顶布满尘埃的灯管里,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雪薇心跳漏了一拍,睁大眼睛在寝室里搜寻着,白衣女子却并没有出现。她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一定是被吓坏了。正当雪薇预备睡觉的时候,;蓝耒直挺挺的坐起来。
“你干嘛去?”雪薇轻声的问她。
“厕所。”蓝耒语气冰冷的说着,丝毫没有刚睡醒的那种神智模糊。
蓝耒翻身下床,径直推开寝室的门,走进幽暗的走廊。
雪薇竖起耳朵听着蓝耒的脚步,直到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强烈的不安袭来,她越来越觉得不对,会不会蓝耒也出事了呢?
她壮了壮胆子,决定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隐约的光束照在走廊的一头,雪薇看到蓝耒米色的睡衣,心里有了些安慰。小声的叫着她的名字,细碎的声音被狭长的走道聚在一起,扩大了好几倍之后回响在空气里。蓝耒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似的,径自的往前走着。她的动作僵硬呆板,像是飘在空中的提线木偶又像是,中邪。
雪薇打了个寒噤,继续跟着蓝耒。
公共浴室里依旧安静非常,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雪薇不自觉的侧眼望过去,屋顶的灯还没来得及修理,黑暗里只有那面镜子清晰可见。
平静如水。
雪薇看看仍旧在前面走着的蓝耒,马上就是尽头了,她不知道蓝耒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被恐惧攫取,呼吸困难。
蓝耒……雪薇的心跳到嗓子眼,蓝耒,蓝耒在走廊尽头,消失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有种奇怪的感觉促使她回过头去,公共浴室的那面穿衣镜闪着诡异的光,镜子里雪薇看到的那个白衣的女子端坐着,膝盖上卧着那只黑猫。
蓝耒……雪薇惊恐的向前跑去。
夜风撩拨江面,黑色的江水里最后的吟唱。
四.末了
听说了么?那个九号楼又死了一个人,据说是从窗户那边跳下去的。尸体过了好几天才被打捞出来,都已经泛白了。
听说是鬼上身,跟上次死的那个有关。
还有一只黑色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