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那时还在农村。村子不算偏僻,却也远远谈不上繁华。那个小村子带给我的几乎都是美好的回忆,春天撒丫子乱跑,夏天捕鱼捉虾,秋天去田里逮蚂蚱,冬天去河上滑冰。但只有一件事让我至今想起来都打哆嗦,不由得感概自己的命好。
那是在我7岁的时候,村里的有名的俊俏闺女刘燕的肚子大了。放在现在可能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在当时女子未婚先孕,很可能要出人命的!我刘叔刘婶见我燕姐死也不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由得恼羞成怒,狠狠地打了我燕姐一顿,乡里乡亲围在外面纷纷大声劝说着,院里的哭声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许久许久,刘叔满脸铁青的走了出来。我透过人群的缝隙往里看,燕姐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我妈看见,连说了好几声造孽吆,捂住了我的眼,把我带了回去。我却不想回去,燕姐不像村里那些其他的姑娘,一个个臭美的要命,她老是对我们甜兮兮的笑,真的,我直到现在还是认为燕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燕姐没有死,但是孩子没了。她整天坐在村头的那棵柳树下面,一双眼不知道看着什么,老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村里的人都说燕姐疯了。原本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为了博燕姐青睐,变着法的来找她,现在却一个人也没了。刘叔一狠心,决定把燕姐嫁给村里的懒汉狗蛋子。结婚那天,我也作为嘉宾去那里喝酒,结果我最喜欢的溜溜地瓜才吃到一半,狗蛋子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脸色煞白的说道:“老丈人,你女儿死啦!”大家一听这话,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都冲到了喜房,燕姐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身子还一抽一抽的,眼看是不活了。好好一件喜事变成了丧事。刘叔嫌燕姐丢了人,连坟都不给挖,后来还是在村长的劝说下好容易挖了个小坑,买了口破棺材,就把燕姐草草埋葬了。大家都在替燕姐不值。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夏天到了。放了假的我们像一群疯猴子,窜上蹿下,这天晚上,在孩子王李小胖的带领下,我们决定玩捉迷藏,约定好不能去家里躲,只能在村子外边。当时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胆子又大,没那么多忌讳。李小胖喊开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去处:坟地!乡下的坟多是土堆成的小山状,碑在前面,恰好能挡住我的小个子。说干就干,借着月光,我很快就跑到了那块坟地。
月光下的坟地静悄悄的,青草丛生,我走到了一块碑前,坐了下去,心中还暗暗得意,哼,这次你们说都找不到我!时间慢慢过去了,天上不知何时也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半边月亮,冷风吹在我的胳膊上,我忽然一阵害怕,不想玩了。等我走到碑前的时候,却傻了眼,刚刚还一眼就能看见那条小路,现在望去,周围却全都是一个个小坟丘!一块块墓碑遮住了我的眼,哪里还找得到刚才的路,我不禁放声哭了起来,哭声回荡在这片地里,显得分外阴森可怖。
正当我哭着,脑袋却狠狠挨了一巴掌,我转头一看,是二姐!二姐牵住了我的手,恶狠狠地说道:“混小子,你跑哪来了!爸妈都快急疯了,看回家后我不狠狠的收拾你。”带我走了起来。走到一半,我急了,眼前的坟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密集了起来!这是我也发现不对劲了,二姐的手太凉了!明明是夏天,她的手比我吃的冰棍还冷。借着月光,我忽然发现二姐的脖子上爬着一个虫子,仔细一看,那是一只蛆!我虽然小,但我不傻。我猛地甩开了二姐的手,站住了。她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不耐烦的问道:“怎么啦?快点走,爸妈一定等急了.”
我一急,脱口而出:“我,我想尿尿!”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便趁机走到了一个墓碑旁,褪下了裤子,可是哪里尿得出来!心里越急,我就越尿不出来。这时,我忽然感觉小腿被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差点叫了出来:是燕姐!燕姐还是那么好看,虽然她此刻半个身子都在土里面。她着急的指了指那个类似我二姐的东西,摆了摆手,又指着另一个方向,示意我快走。我犹豫了下,说实话,当时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信谁。鬼有好的么?在妈妈的故事里,他们都是要吃人的。看着燕姐脸上的焦急越来越浓,我狠了狠心,还是朝她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几乎拿出了我吃奶的力气,只感觉风在我耳边呼呼的刮过。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我没敢回头,铆足了力气向前冲去。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到村子门口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睡,各家门口的小黄灯都亮着,门口的刘叔看见了我,欣喜的向我走了过来,而我则是眼睛一黑,晕倒了过去。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我稍微挪了下推,却感觉到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忍不住哼了一声。在旁边抽着旱烟的父亲,先是惊喜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是不出所料的一巴掌:“你个瓜娃子,昨晚上跑哪里去耍咧?”我委屈的摸了摸脑袋,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把我拽了起来,上刘叔家先为昨晚发现了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让我把事情再说了一遍。刘叔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带着我们走向了坟地。白天的坟地不再阴森恐怖,我门几个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啥不对劲的,父亲也放下了心来,认为昨晚我可能是做了一个梦。我着急的分辨,发誓,他们两个却只是笑而不语。正在这时,我急了眼,忽的发现了一样东西,忙拉住了父亲:“你看。”父亲和刘叔的眼呆住了,地面上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只手掌,惨白的骨架指着西方,而墓碑上的人名,赫然是刘燕!
回到家,父亲请来了村里的神婆给我驱邪,强迫我喝了很多符水,然后又出钱请刘叔把燕姐的坟给翻新了,不久以后更是带全家人离开了这座小镇。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我已经渐渐模糊了,但是唯独这件事,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