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何蕾的周六是无奈甚至绝望的。

还没到六点，手机铃声就尖利地响起，像一只哀嚎的野鬼，将她从甜美的睡梦中撕扯醒来。

陌生的座机号码，何蕾看了一眼，挂掉，不出十秒，手机又一次惨叫。

何蕾忍着满腹怒气接起电话，“你有病吧，也不看看现在几点”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的话吓得乱了方寸。

“何蕾是吧，我是青田区派出所的，你爸在这儿，地址是青田北路345号，你快过来一趟！”

何蕾的脑袋轰然炸开，跳出一连串问号：爸爸怎么了，出什么意外了，为什么会在派出所？

挂掉电话，她甚至来不及换掉睡衣，抓上车钥匙，就匆匆出了门。

何蕾心慌意乱地开着车，走了一半，突然想起该不该回家把妈也接上？又一想，妈心脏不好，要是知道这消息，说不定得心肌梗塞。可奇了怪，爸进了派出所，妈没有理由不知道呀，难不成老两口闹架，闹到派出所去了？

何蕾整个人如灵魂出窍般，脑袋昏沉地进了派出所，接待室里，坐的正是她的亲公公——赵大强。

他穿着那件脏兮兮的夹克衫，跷着二郎腿，手捧一杯热茶，正优哉游哉地看报。见了何蕾，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转头朝办公桌旁坐着的小警员努努嘴，道：“警察同志，我儿媳妇来了。”

小警员“噌”地站起，一闪身，人已经来到何蕾面前，满脸严肃，“哎我说你这位同志，天寒地冻的，你们怎么能把老人赶出来呢，多亏我们同事凌晨巡逻的时候看到了大叔，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顿莫名其妙的说教，让何蕾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我们也没怎么他啊！”

那边，看报的赵大强突然把脑袋从报纸上抬起来，神经兮兮地嚎：“你们不让我和你们住一起，不给我养老送终！”

贼喊捉贼了！何蕾无奈，朝警员道：“嗐，不是那么回事，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小警员将手一摆，眼睛射出嫉恶如仇的寒光，“大叔都跟我们说了。我们做小辈的，跟父母的摩擦在所难免，可老人年纪大了，还是要多忍让，哪能动不动就赶老人出来？！”

02

大概见何蕾一副楚楚可怜又不修边幅的女疯子模样，小警员语气放缓，压低声音道：“大叔情绪很不稳定，今早我们看见他正在环城河旁边，嚷嚷着子女不管他，要跳河呢！”

何蕾眼睛一翻，自动脑补出赵大强装模作样扬言跳河的神经病形象，这倒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老赵家那点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跟别人解释清楚的，更何况何蕾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扣上了“不孝顺老人”的屎盆子。她心里默默长叹，在反复向警员保证，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之后，总算将赵大强接了回去。

赵峰是中午才到家的，刚进家门，就看见满脸怒意的妻子坐在客厅正中。

“我爸呢？”他换上拖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袋子，“这是给他买的羊毛护膝，他不总说老寒腿犯了吗！”

何蕾没说话，用下巴指了指赵大强紧闭的房门，道：“闹自杀呢！”

“什么？”赵峰吃了一惊，望了房门一眼，坐到妻子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何蕾赌气，白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态度很不友好，道：“你自己问他去吧！”

赵峰叹气，走到赵大强卧室门口，伸手去拧房门把手，门上了锁，他轻轻扣门，语气温柔，“爸，你干什么呢，怎么了？”

里面传来赵大强混沌不清的声音：“你们都不为我好，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峰又敲，赵大强也不开门，只在房内隔空喊话：“你是不是嫌弃你爸我了，老早不想让我和你妈跟你们待一起对吧？你放心，等你妈病好了，我们马上就走，一天也不耽误你的！”

“怎么回事？”赵大强不开门，赵峰无奈，好在父亲情绪比刚刚缓和了不少，他渐渐放下心来，坐到妻子旁边，“我爸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何蕾没好气地把遥控器往桌上一扔，“前阵不总说冬天到了，要装什么按摩浴缸吗，正闹腾呢。昨晚上我加班去了，他还离家出走了！”

“有这事？”赵峰也是一惊，赵大强爱闹腾不假，可真离家出走，还是第一遭。

“怎么不是！”何蕾依旧气鼓鼓的，“今早你猜我接到谁的电话？派出所的！说他闹自杀，让我快点接人去。”

赵峰的眉毛也拧成了一团，“不是早就说好的不买吗，这刚装修了房子，正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钱买什么按摩浴缸？！”

03

想到今天早上的遭遇，何蕾心中仍是愤愤，好歹是赵峰亲爹，赵大强不说给小两口排忧解难也就算了，怎么还变着法子地尽给人添堵呢？

何蕾还没嫁进赵家，就对未来公公赵大强的奇葩有所耳闻。

好事者告诉何蕾妈，说赵大强虽说是个男的，性格却比女人还婆婆妈妈、斤斤计较。她还举了个例子，说自己曾在菜场卖小菜，有一次赵大强来买两块钱的西红柿，电子秤上显示金额是一块九毛二，赵大强给了两块，又说自己亏了八分钱，非拿了一头蒜才作罢。

何蕾妈生怕摊上这样一个亲家，名声难听是小事，就怕女儿嫁过去受苦。听了父母的建议，何蕾特意延长了赵峰的“考察期限”，生活上，赵峰虽然木讷，但胜在待人接物坦率真诚，工作也是兢兢业业，刚过三十，已经成为公司部门副职，前途光明。

要说赵峰的性子，确实有些懒散、愚钝，但都无伤大雅，毕竟人无完人，谁也不可能十全十美。

至于公公，何蕾没有太放在心上，街坊大妈最爱八卦家长里短，或许赵大强确实有些小气，但也不至于像别人说得连几分钱都要计较那么夸张。怀着这样的想法，何蕾说服父母，同意了赵峰的求婚，嫁到了赵家。

何蕾没想到，结婚第一天，赵大强就身体力行地给她上了“艰苦朴素”的第一课。

事情是这样的，按照风俗，结婚当日新娘改口时，公婆要递上一个红包作为“改口费”。改口费没个标准，多则上万，少则几千几百。

婆婆给的红包不薄不厚，大概几千，赵大强的红包却轻得可疑，何蕾好奇心起，趁换敬酒服的工夫开了红包，里面一分钱没有，只有一副写在红纸上的对联。上联新婚燕尔，下联百年佳偶。何蕾善意地把这个插曲理解为赵大强退休前是小学老师，平时又爱舞文弄墨，这番举动可能也是风雅之举——毕竟读书人嘛。

可到了新房，屁股还没坐热，赵大强就敲门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脸尴尬的婆婆。“何蕾呀，”赵大强道，“你妈给的红包呢？”

何蕾老老实实交出红包，赵大强扯开封口胶，从里面抽出一叠红票子，揣进自己的口袋，又道：“你们年轻人手脚松散，没几天就花完了，这钱我给你留着。另外那些，算我和你妈祝你们新婚快乐。”

04

何蕾打开红包，里面只剩了两张毛爷爷。何蕾大惊，毕竟有脸把给出去的钱再要回去，还说得这么义正辞严的人着实不多。

公公的做法确实过分，她朝赵峰发火，“哪家改口费不图个吉利数，你爸倒好，给我两百块，我小姐妹送的礼金可还在他那儿呢，他什么时候给我？”

赵峰劝慰：“我爸也就是爱钱，没别的什么缺点，过久了你也就习惯了。”

可慢慢的，何蕾发现，她之前听说的“买葱要蒜”简直只是小菜一碟，事实证明，赵大强已经把抠抠搜搜、斤斤计较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比如，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赵大强手里，为了节省开支，他每天精打细算，甚至给每人划拨了“花销额度”，早午晚餐每人花费多少、吃几荤几素、衣服多久买一次、穿烂了的袜子什么时候才能扔……

最夸张的一次是赵大强去交电费，一个季度用了108块8毛6分钱的电，赵大强磨破嘴皮子，非要物业少收8毛6分，惹得物业讥讽：“你有这工夫，不如花点时间捡几块废旧纸板卖了，剩下的的钱还够你买包烟呢！”

赵大强二话不说，扭头出门，当真就到小区里四处翻捡了一下午的废旧纸板和饮料瓶，卖了十多块钱。更要命的，赵大强卖了一次垃圾，从中发现商机，先是挨个敲邻居家门，跟人家要废纸和塑料瓶，整个单元楼的人家基本被他敲了个遍。

还不甘心，干脆和拾荒的老头老太太抢起生意，每天到楼下垃圾坑里翻翻捡捡，再把捡来的垃圾堆在家里的杂物间，搞得一家人天天和破铜烂铁生活在一起，不仅家里人怨声载道，就连对门邻居也受不了，明里暗里提醒何蕾，“小何，老人也不容易，年轻人紧紧手，多改善一下老人的生活……”

望着邻居鄙夷的目光，何蕾忍了一肚子气回家，刚好赵大强不在，她立马叫了个收废品的，将赵大强攒了满屋子的杂物通通拉走，这被垃圾挤满的房子，她一天也不想多待。

赵大强自然不愿意，撒泼耍赖都用上了，说儿子儿媳翅膀硬了，嫌弃他们老两口，吵吵闹闹了一下午，好劝歹劝都不管用，何蕾婆婆都看不下去了，偷偷将她拉到屋里，说结婚一年多来，本来以为两代人住在一起能相安无事，可实际情况看起来，再这么闹下去，实在委屈了何蕾。

05

说罢婆婆又从衣柜里掏出一张存折，说攒了点私房钱，要何蕾和赵峰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也是搬出去自立门户的时候了。

婆婆的体贴让何蕾心里很是温暖，她和赵峰工作几年，也有些积蓄，拼拼凑凑，应该可以买套七八十平的小套间。说干就干，何蕾说服赵峰，以节省上班时间为由，按揭了一套离公司很近的两室一厅小套房，总算搬出来单过。

搬出来后，远离奇葩公公赵大强，何蕾顺心不少，只每个周末回公婆家小住一两天，和赵大强见面少了，也倒是没有多少矛盾。

只是前几个月，婆婆因早起买菜路滑，摔了一跤导致右手骨折，赵大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煮碗方便面都够呛，更别提照顾婆婆。

何蕾提出，给婆婆请个护工，除了护理之外兼顾老人三餐，但一月五千起步的护理费让小两口犯了难，思考再三，只好先将公婆接过来。

婆婆从来就不愿麻烦别人，除了做饭实在无法亲力亲为，诸如上卫生间、洗澡之类的小事，能做的她都自己做了，免得给上班辛苦的儿子儿媳再添麻烦。

只是，公公就不那么让人省心了，自从被何蕾剥夺了捡垃圾的“业余爱好”之后，记了仇似的，变着法地给她找不痛快。

先说他的房间背阴，一年四季晒不到太阳，一到夜里就冷得心慌意乱。何蕾没办法，只得请师傅给赵大强卧室里装了地暖和空调。装好没多久，赵大强说空调太干燥，他一开空调就犯鼻炎，要赵峰花了一千多块钱，给屋里装了个加湿器。

除此之外，赵大强最爱的，是动不动就跟何蕾哭穷，不是要两千多块钱生活费，就是说和老朋友聚会要个几百的。

何蕾心里清楚，赵大强退休工资每月少说也得三千以上，婆婆的还有两三千，两个老人除了穿衣吃饭和人情往来，用不了什么钱，所谓“生活费”只是赵大强向她要钱的由头，至于“老朋友”，赵大强抠门抠到人神共愤，恨不得家里人都要跟他划清界限，哪里来的老朋友？

何蕾看得通透，虽说赵峰对他爸的所作所为有所怨怼，但两人毕竟是父子，要是过多和赵峰抱怨赵大强的不是，不光解决不了问题不说，还有可能影响夫妻感情。

06

家和万事兴，赵大强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为了家里和和睦睦，只要他做得不是太过分，即使为了赵峰和婆婆，何蕾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何蕾“看破不说破”的处世哲学之下，公婆搬过来同住之后，她和赵大强也倒再未起过什么争执，加之赵峰看见妻子的辛苦付出，明白她的不易，和何蕾的感情更是日渐深厚。

这样磕磕绊绊过了几月，赵大强某天上街回来，说隔壁老张家新买了一个能按摩、会喷水的浴缸，说那浴缸“像有人给你捏背似的，把你从头到脚按摩得舒舒服服”。何蕾读懂了公公的意思：不就是也要一个同样的浴缸嘛！

碰巧赵峰刚发了一万多的奖金，他想着浴缸也就两三千，不算太贵。赵大强成天在他耳朵边念叨这家儿子孝顺，那家儿子有钱，好像就他赵峰一个不成器，又不孝敬老人似的，买个按摩浴缸堵住他的嘴也好嘛！

去了建材城一看，浴缸五花八门，单纯只能泡澡的就便宜一些，而那种带按摩功能的浴缸，价格都是三千往上。赵峰何蕾倒吸一口凉气，斜眼偷看赵大强的反应，赵大强却也不看浴缸标价，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最后竟然脱了鞋子踩进里面，说要试试舒不舒服。

赵峰一看那款浴缸的价格，已经五位数，他心里慌了一下，又看赵大强，在浴缸里玩得正欢，只得悄声告诉他，价格已经超出预算三倍还多，赵大强却把脸一别，“不行，我就要这个，坐着舒服！”

赵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赵大强却还是坐在浴缸中间不肯起来。多次劝说无果之后，赵峰心一横，不再搭理赵大强，牵着何蕾便往店外走。身后传来赵大强撕心裂肺的吼声，“我把你养这么大，你连个泡澡盆子都不买给我啊，白养你了！”

赵峰脸上发烧，只想找个缝缝一头扎下去，再也不要出来。

07

想买浴缸被拒，赵大强心中不忿，每日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婆婆小心翼翼给何蕾赔不是，又说要给何蕾户头上划过去一万块“浴缸经费”，她出钱，对赵大强则表示浴缸是小两口买的，好歹让他别再这么闹腾。

何蕾婉拒了婆婆的建议。经她分析，公公之所以屡教不改，那性质倒有点像“爱哭的娃娃有奶吃”——他贪钱、自私，总觉得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私欲让路，婆婆为了息事宁人，对于公公的不少无理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长此以往，赵大强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哪怕暂时没有条件，不要脸皮大闹一场，绝对行得通。

何蕾心里暗暗叫苦，婆婆这种纵容的态度，无疑大大助长了公公的嚣张气焰，要是再这么下去，整个小家都要被他搞得鸡犬不宁。但毕竟是长辈，硬来不可取，这一仗，还是要“智取”。

公公不是爱财如命吗，她就要抓住弱点，一击即中。

何蕾想了个办法，她和赵峰之前每月给两位老人两千的生活费，她计划在这笔钱上“做文章”：采取犯错扣钱的办法，倒逼赵大强少犯错、少作死。

就像这个月因为没给他买浴缸闹到派出所，何蕾就扣了他两百块钱。又一次，赵大强到超市买菜，明明有满减的活动，赵大强却虚报了采购金额，被何蕾发现，又扣了五十。十多天下来，赵大强那两千块钱已经被扣了七八百。

效果是有一些的，可何蕾觉得自己真心累——要在工作和生活之余花费大量时间找出赵大强的纰漏，已经让她心力憔悴。另外，别说赵大强，就连赵峰也多次抱怨，这种做法太没有人情味，说子女赡养老人本是义务，被何蕾搞得好像资本家压榨劳苦大众的剩余价值一样。

赵大强一下子变成了受害者，何蕾简直太闹心了。痛定思痛，她决定转换策略。可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又成了何蕾头痛的事情。

偶然间，何蕾到闺蜜家串门，闺蜜家中有一个三岁小男孩，之前何蕾见过，不似别人家孩子那么淘气，见了何蕾，非常礼貌地打了招呼，甚至主动拿糖果分她吃。

闺蜜道出诀窍：“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压制，你越是让他不要做什么，他就越要反抗，小孩子尤其这样。”

08

闺蜜说，与孩子相处，要注重引导，不要告诉他“不能做”什么，而要告诉他“可以做”什么，除此之外，孩子完成了既定目标，还要给予奖励。这样一来，孩子才能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何蕾醍醐灌顶，在处理与公公的关系时，她一直强调公公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初时公公因被“扣钱”威慑，尚有一丝忌惮，因此做事谨小慎微。但时间久了，公公倍感压迫，心中不快，反抗是必然。

除此之外，赵峰和婆婆虽然开始还能与她站在一边，但事后难免觉得何蕾太过强势，大有欺压公婆之嫌，对她的支持不如以前，甚至还会心生嫌隙。

思来想去，何蕾决定调整“作战计划”。

何蕾将公婆每月生活费由两千拦腰砍断，减至一千。

公公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平均下来每人才五百，你是要我和你妈喝西北风啊？”

何蕾早就打好了腹稿，不疾不徐，缓缓道来：“爸，我和赵峰公司这几月效益不好，快连工资都发不上了，又要还房贷，压力实在是大啊，请您和妈妈先坚持几个月，只要公司效益好了，我和赵峰一定会把欠你们的钱补齐的。”

赵大强瘪了瘪嘴，不高兴，不关心。婆婆却焦急询问：“公司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你俩钱还够花吗，我和你爸退休工资还够，不然……”

赵大强抢在何蕾前面赶紧回答：“没事没事，大家都是一家子人，先给一千就是了，以后的事情又再说。”

何蕾心里暗笑，公公这是怕老伴开口借给小两口钱呢，真够抠门的。不过，这也正合她意：先降低公婆的赡养标准，才好开展后面的计划。

隔天，何蕾请赵大强到菜场买菜，给了一百块钱，点名要买五花肉、排骨、牛肉，其余让赵大强看着办，剩下的钱归他。赵大强买菜回来，何蕾点的菜一样没少，又买了些新鲜的清白小菜。

这是何蕾的第二步，以前她都是让赵大强先买菜后报销，导致他经常多报数额，这次她就反过来，先把买菜金额固定了，再让赵大强去买，他绝对不会多花钱。何蕾还多了个心眼，她担心赵大强为了省钱，只买些便宜的菜品，便先点了几样菜，剩下的则让赵大强自由发挥。

09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赵大强多花钱，从而减少开支；二来留给赵大强一定的“自由裁量权”，让爱贪小便宜的他觉得有利可图。

果真，这么搞了几次，赵大强竟然也愿意主动买菜了，鸡鸭鱼肉都有，也有翠色欲滴的时鲜蔬菜。并且，一次何蕾开玩笑，说给全家人张罗一天的饭菜就奖励五十块钱之后，赵大强当了真，每天买了菜，便到厨房里忙活，减轻了何蕾的不少负担。

一段时间下来，连赵峰说赵大强大变样了，之前懒懒散散，家务活从来不沾手，现在竟然知道每天买菜做饭，实在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何蕾补充：“爸可厉害了，今天还陪妈去医院复查了呢！”

夸得赵大强老脸一红，很官方地说了句：“都是我该做的。”

赵峰惊掉下巴，问何蕾使了什么“妖法”，把万年不懂得关心别人的赵大强改造得如此成功。

何蕾笑而不语，前期方案已经起效，下一步，就是要“加大药量、巩固疗效”。

何蕾设立了一个“家庭基金”，给拖地、擦窗、做饭、洗衣等等家务都明码标价，又别出心裁设置了其他奖励：记得家人生日并送出祝福，奖XX元；关心家人的身体健康，陪伴家人到医院检查身体，奖XX元；陪家人逛街、走访亲戚，奖XX元。

奖励金额弄出来的时候，赵峰还笑何蕾，“我爸一辈子懒散惯了，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再说了，不是我说他坏话，我爸从来不记得我妈和我的生日，我才不信他会为了这么点钱还给我们送祝福。”

可事实却啪啪打了赵峰的脸，买菜做饭自不必细说。就以往来看，别说家务，赵大强连袜子都不愿意自己洗，凡事只靠任劳任怨的老伴，但设立“基金”以来，赵大强竟也知道擦擦桌子、拖拖地。虽业务不熟，干得不好，但总归是做了。

除此之外，为了得到奖励，每逢老伴到医院复查、拍片、拿药，他都亲力亲为。连婆婆也感慨，从三十多年前结婚以来，一直都是她照顾老伴，没想到了老年，还能享受被照顾的滋味。赵峰和何蕾皆是一笑，难得赵大强面露愧色，发自肺腑地向老伴道谢：“照顾我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

10

原来断言父亲不会坚持太久的赵峰，没想到自己也能受到影响，知道何蕾生日那天买束花，又带她出去吃了顿泰国菜，惹得何蕾笑他：“原来是个榆木疙瘩，现在也知道关心人啦！”

“基金”启动半年，老赵家已从原来的吵吵闹闹变成了一片和睦的景象。变化最大的当属公公赵大强，还是一样爱钱，可改了不少懒散的臭毛病。意外惊喜是赵峰，在老爸的影响下，渐渐学会关心何蕾，榆木疙瘩终于开窍。

有刚结婚的小姐妹到何蕾家做客，不禁感叹，“何蕾，还是你有办法，一家子人，都让你改造得服服帖帖。看来以后我也要学你，花点钱，搞个家庭基金，你不知道，我都要被我婆婆搞自闭了……”

听着小姐妹絮絮叨叨，何蕾心想，这还真不是钱的事。拖地二十块、做饭二十块、洗衣服十块……请个钟点工都没这么便宜。在这件事里，钱只是引子，最关键的，是一家人彼此之间，愿意为了对方去理解、包容和关心。

婆婆自不必说，她对家庭的付出，每个人都看得见。

公公虽然自私，可他与婆婆有三十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尽管开始只是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几十块钱，但越到后来，他对婆婆的关心就越发自内心，就越真诚。

赵峰不懂风情、木讷，却也努力变成何蕾喜欢的样子，变得更细心一些、温暖一些。

何蕾何尝没有收获呢？以前她只晓得抱怨公公自私，抱怨赵峰不懂风情，即使不得以“屈服”，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现在，她学会了从内心去关注家人的优点，而不再揪着别人的短处不放。放宽心，其实每个人都还挺可爱呢。

要是非要总结打赢这场“家庭战争”的秘诀，何蕾想，多半还是因为“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