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娟被妹妹突然变卦的一万块随礼砸得晕头转向，她捏了捏包里的钱，感觉只有两个字：尴尬！

怎么能不尴尬？

亲弟弟结婚，两个姐姐的随礼差了一半，大家肯定会说闲话，但让她当场加量到一万，王娟自认没那个底气。别说她和牛力根本没准备，就是真有也不能一时冲动掏出来。她家不比妹妹，前有男人做工程挣钱，后有公婆退休金护体。

王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正绞尽脑汁想用什么借口先把这关熬过去，这时闺女嘟囔着喊妈，她如释重负用极快的速度应声：“来了来了！啥事啊！”

她就那么着在周围一圈人的注视下，逃也似的到了里屋。正好，她妈也在。

妈妈正在收拾迎接新娘子要用的红辣椒，猛然看到大闺女神情沮丧，疑惑地问：“怎么了这是？不是你妹叫你去写随礼吗？”

王娟嘴嗫嚅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说起，索性就那么直挺挺的低着头站着，眼睛慢慢有点湿，净是委屈。妈妈明白了什么似的，扔了手里东西，轻轻关上门，拉着她坐下了。

2，

最后，王娟的随礼是在新娘子进门前写了的，跟妹妹一样，齐齐整整一万块钱。

那一张张鲜艳的百元大钞，有一半是妈妈偷添进去的。

看着自己的名字和后面大写的“壹万元”，紧挨着被贴在白色的墙壁上供人评头论足，王娟除了对妹妹的不满，更多是对自家男人的愤懑。

要不是他没本事，今天自己至于这么狼狈吗？

总之面子掉地上，她男人有一大半责任。

从小，王娟就心气高，做什么事都想和妹妹较量一番拔个尖，偏偏事事不如意。她长得没妹妹好看，念书也超不过妹妹。这些年，她一直活在妹妹的阴影下。

眼看到了二十六、七岁，她又在婚姻大事上较上劲了，这一把一定要赢。

王娟是职专毕业，她知道自己学历不高，跟妹妹这个本科生没得比。可她自认为自己生命力更顽强。她有一套正在还贷的两室一厅，那是她开店第三年就买了的，没问家里要一分钱。还有那辆高尔夫，尽管是二手货，可到底也是她置办的。这些硬件设施让王娟挺为自己自豪——学历没妹妹高但混得跟妹妹差不多，这不就叫生命力更顽强吗？

很快王娟发现“顽强”是自己硬给自己贴金。外人根本不care。那些人给她介绍的对象，都是些土老冒，没本事，要么是做小生意的，要么是商场货主；而给她妹妹介绍的一水儿都是文化人，各个阶段的老师，公务员，再不济也是有钱的老板，尽管那老板年龄大点，但并不影响妹妹的风头。

王娟心里憋屈，凭什么一直被妹妹压着？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她要反抗！不蒸馒头争口气就是她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后面再有人介绍男朋友，王娟就直接说了条件：学历最低也得大学本科，样貌得比大多数人帅，最少也得打八分，要是不符合条件，一概不见！

这条件惹了很多非议。

有人说：啥锅配啥盖，人得认命，别强求！大学本科是香，可香不代表人家能和你这职中毕业的有共同语言过好日子。两个人进一家门图啥？不就图一辈子实事求是，踏踏实实稳稳当当。

还有人说：找老公又不是比赛种花，难不成还天天端出去喊一嗓子“我老公是本科”让人欣赏不成？

可不管谁劝，王娟都初心不改，挑到了30岁，挑得妹妹都和那个做工程的老男人结了婚，她还没着落。

眼看年龄大了，家里人急得都要跳脚了，王娟的春天不负苦心人的终于来了。

牛力，正经211大学毕业的园林设计师，比王娟大两岁，眉清目秀戴个小眼镜，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瞧上眼了。王娟是稀罕牛力按着她要求来的，牛力是觉得自己运气爆棚找到了一个不图钱、只为争口气的女人。

就这样，两个人慢慢聊得还挺对胃口，半年后就火速谈婚论嫁。

那时候的王娟还傻乎乎的沉浸在自己预想的美好的婚姻生活里徜徉，直到繁琐的婚后生活真正开始后，她才悔不当初，原来养眼的花儿还会累心。

3，

婚姻的一地鸡毛都是从零碎小事开始。

先是王娟自己跟自己杠上了。

她是做美容美发的，生活作息时间完全取决于客人的来去，逢年过节忙起来更是连饭都顾不上吃。偏偏牛力工作轻松，生活规律，两人就经常性的错过。不是他起床上班她还在补觉，就是他都上床了她还没回来。

牛力倒是没说什么，还经常嘱咐王娟注意身体。可王娟不行，心里盼着牛力能下班后去店里陪着等着她下班再一起回，嘴里又说不出来，憋得难受了就回家各种作的给牛力甩脸色。

凭什么她累死累活的挣钱还房贷养家，牛力一个大男人一月就守着他那三四千块的工资悠闲自在？

那会她完全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我看上的男人挣钱多少无所谓，必须有才加养眼，带出去有面子！

有时候王娟面对着牛力的云淡风轻真想立马就把店门关了，两个人就靠着他那点钱过日子。可总是前脚刚有想法，后脚立马就拍拍脑袋打散，就牛力那三瓜俩枣，别说还房贷养家，给孩子买几罐进口奶粉都不够！

这是王娟没孩子时的牢骚，等后面生了孩子后她更是被牛力的中看不中用气到了极点。

这一怀孕，她对生意就没法那么精心，店里收入一软，牛力每月拿回来的工资连家里零用开支都不够。

以前那些王娟随心所欲买来的大牌零食、高档水果，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来的基本都是菜市场果品。妹妹却有钱，用起钱来大手大脚，王娟一比，更是觉得自己连温饱线都没过。

牛力振振有词：咱不和谁比，自己日子自己过，你等着我好好上班，等孩子一生什么都好了。

王娟无语了，现在都要吃老本了，等孩子出生，只有更坏没有更好。

确实不出她所料，孩子出生后，牛力的工资是到手没，王娟的荷包也以肉眼可见着的速度瘪下去。

尿不湿、奶粉、衣服………王娟实在不能想象，一个那么小的肉团团，竟然那么耗钱。

她急切的希望牛力能发挥大脑多找门路挣钱，不是说知识就是财富吗？他赶快让财富到家里来啊！当初那么费心巴力的找，不就是想过好日子让别人看看吗！

那段时间，王娟打了鸡血般把一篇篇费心巴力找来的各式鸡血汤文发给牛力看。某小学毕业农村青年养鱼发家致富奔小康，某残疾人身残志坚自学成才创办电子商务，至于那些平台快递月入过万，美团外卖一天几千的励志鸡血文，更是一天几条的发。

王娟迫切希望牛力能从那些鸡血文中得到动力，然后迸发出勃勃生机，最好一夜暴富。啥学历不学历的，原来它一点都不重要。

可惜，牛力根本不是全能型人才，他只是个纯粹的高校毕业生，做不来王娟想的那些副业。

在孩子一岁多的那一年里，牛力迫于无奈出去干过。他下班后跑滴滴，因为不熟悉路线被投诉；跟着王娟妹夫见识生意饭局，又被KTV陪客的小姑娘吓得一惊一乍。

后来实在折腾不动了，王娟也死心了，她这辈子大概真就是这命，世上也许真是有种男人叫“烂泥扶不上墙”！

总想着压妹妹一头，到最后才发现可笑的还是自己。

既然生活就是这样，那就只能认命！

只是王娟没想到，因为弟弟结婚随礼这事，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对牛力的无感，再次被挑了起来。

她不能对妹妹的临时变卦有意见，毕竟那是人家自己的自由。她只能对牛力生恨，要不是他没本事，自己何必要为五千块难堪！

4，

没想到王娟还没等到跟牛力闹呢，妹妹两口子先起了硝烟。

带车队来的妹夫刚进门，就看见白墙红纸上面显眼的一万块随礼，他拉住王娟妹妹吵了起来。先是小声嘀咕，声音越溅越大。

“你还能耐了？你不上班靠我养活还自作主张！”

“我不就多取了五千块钱吗，看你那样子！”

“你不知道老子挣钱难！”

“你不想过日子了是不是？”

外面人多，有个亲戚把他俩摁住了，叫他们“有什么话回家说，这是喜庆地儿”。

王娟妹妹暗暗地剜他一眼：“现眼！”

王娟脑袋想破都不会想到妹妹光鲜亮丽的婚姻下早已经败絮其中。

接亲的人闹腾腾的，不一会儿把王娟跟她妹挤在了一块儿。她看一眼妹妹，她还憋着气儿呢，眼睛还红着。她撞撞她：“咋回事啊？”

一句话把她妹的眼泪给问掉下来。原来妹夫是包工程挣了钱，可也早坏了心，那么大年龄了还招蜂引蝶的让外面的女人找上门。妹妹是人前光鲜，可又能怎样？

当初图男人有本事能挣钱，自己不用再那么辛苦，可等真正到一起过日子才知道，男人眼里什么都是生意，简直“无商不奸”，他不过是图她有才有貌的好名声，又不心甘情愿养着她，现在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妹妹擦把眼泪说：“我今天是故意要多随礼的，就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真是没想到，他还真为了一万块钱，大庭广众下这么对我，你说他还把我当一家人吗？姐，我真挺羡慕你和姐夫。虽然姐夫没啥钱，可他对你好哇，起码不敢给你甩脸子吧，起码两个人心热热乎乎的吧。”

王娟有点懵，顿时对妹妹的随礼没了怨言，因为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妹妹不知道她在跟她比赛啊。以前都白带劲了。

5，

王娟瞅了眼正逗儿童椅里闺女玩的牛力，心里觉得，这男人好像还真没那么不堪。

他会做饭。

会在她回家晚的时候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面，面条劲道，汤香味浓。

他会在她累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揉一下她的头发说老婆辛苦了。

还会在平常的日子，买一束香水百合去店里。

更会在闺女闹夜的时候主动起床哄。

好多好多不经意的画面在王娟脑海里翻江倒海，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好多事。不对，不是忘掉，也许只是因为做的太多，她习以为常自然而然的遗忘了。

婚礼虽然闹腾了一番，可到底也算是美满。回去的路上，王娟没忍到回家：“我妹两口子吵架你瞧见没？”

牛力说：“我当初说，陪客不应该叫小姑娘这样那样的，你们还说我一惊一乍……”

王娟哦了一声，有点向命运撒娇的意思：“真没想到他俩会因为五千块钱当众干架……那你呢，我也多掏了钱，咱们要不也打一架？”

牛力说：“你做得挺对的，妹妹给一万咱也得给一万，你这是给我长脸呢，我又不傻。随礼那钱记着还给妈。”

王娟幸福得心酸了一下，用一只手去卡他后颈：“你不傻？你不傻？我瞅你就是一大傻冒！你是傻人有傻福你才讨到了我！我要房有房要车有车！我没上过大学比上过大学的还能赚钱！我横是一座山我竖是一道河！我……”

牛力缩着脖子示意她别闹，他开车呢。她松了手他又怂怂地乐：“你那都啥词儿啊。”

王娟瞅他那老实样儿，贼可爱。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不识庐山真面目的糊涂蛋。人有多少面，就有多少长板和短板，不比、不扒、不掐、不杠，才能把生活过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