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林朗。

合租男室友叫邓柯。我们算是哥们吧，虽然我们那样不同。

我俩的隔壁，住着一个女生。

她就是李薇了。

02

我清楚地记得，李薇搬来的那天。

天是黛青色的。她穿水绿的长袖衬衣，蓝色牛仔裤，长发卷髻。

衬着漆黑明亮的眼神，有一声微漠的响，不动声色，却又凌厉地就穿过了我的心脏。

李薇拉得一手好听的小提琴。

那些轻浅的曲子，像流水一样，高高低低，悠扬婉转。

我躺在床上，就会轻轻地跟着拍子哼出声来。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倒是邓柯不干了，穿着白色背心睡裤，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去踢隔壁的铁门。

邓柯是酒吧DJ，总是凌晨才下班回来。

刚睡下就被小提琴的声音吵醒，所以火大。

开口闭口地骂，那个臭丫头，那个死三八，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当然，邓柯就是这样的，放荡不羁，桀骜不逊。

却因为这样玩世不恭的气质引得大片女人的青睐。

他和她们调情，上床，却从来不付出感情。

相比爱情，他更喜欢自由。

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和邓柯那么的不同，为什么还是愿意和他做朋友，住在一起，忍受他闲散和凌乱的生活。

我循规蹈矩，安分务实，穿西装打领带，朝九晚五地在写字楼上班。

我会在进电梯的时候，遇上李薇，跟她颔首浅笑打招呼。

她也回应，说，早。

她的声音很暖，一整天里，我都觉得有欢喜溢得满满。

后来，每天早晨，我都从门的猫眼里看她出门后，再哗一声拉开门。

我一直是羞涩而内敛的。

即使喜欢，也是压在胸口，想念。

03

邓柯和李薇却是水火不相容。

每天早上他都过去踢门，喋喋不休地骂，很没有风度。

她不理他，把门打开来，瞪他一眼，然后咚一声把门关上。

她的不屑惹火了他。

他开始琢磨怎样让李薇搬走，在她的房门手柄上挂蟑螂，在凌晨下班时去敲她家的门再躲起来，他还用竹秆把她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扯下来……

邓柯在自己的恶作剧里，偷笑。

他不知道，我一直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破坏他的恶作剧。

蟑螂我取了下来，掉楼下的衣服，我拾了回来。

我就像邓柯和李薇的合事佬，替他们打着圆场，祈求他们能和平相处。

但邓柯和李薇还是一直吵，像两个争糖果的小孩。

邓柯前所未有的沮丧，每天早晨都响起的小提琴声折磨得他睡眠不足。

他终于把她拦在门口，跟她吵。

他说，死三八，你再敢早上拉琴我就放老鼠在你家。

后来，他就真的抓了几只小老鼠乘她开门的时候，丢了进去。

李薇吓得惊慌失措，在房间里一边跳一边尖叫，脸色煞白。

他就是这样无所顾及，但我还是觉得他这次是玩过火了。

我在李薇房间里开始捉起老鼠，她惊魂未定的拿水给我喝，手指冰凉。

我突然很想，揽她入怀。

04

爱情是一场沉沦。

在我见到李薇的那一刻起，我就沉沦了。

心底里，飘荡着许多温柔。只是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琴声，也会莫名幸福。

三月的光色极好，我趴在阳台上，看楼下大片的嫩草碧绿碧绿地繁盛着，我突然很想李薇。

我听见李薇在隔壁尖叫。

我和邓柯都冲了过去。

敲开门的时候，李薇一把扑了过来，嚷着，老鼠，老鼠！

我好像被附了身一样就定住了，有伤口静静地在肌肤上凛冽绽开，疼得呼喊不出。

李薇扑向的那个人，是邓柯。

他们不是一直水火不容的吗？他们不是一直在吵，一直在闹吗？

可是，她竟然，还是喜欢了放荡不羁的邓柯。

我立在镜子前，把头发一遍一遍弄乱，把体恤撕扯到胸口的位置，拿出很长时间没有穿过的球鞋，散着鞋带地套上。

邓柯常常这样，一身的乱。

但原来女人喜欢的，就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05

李薇终于不再早上练琴，她去转角的地方买豆浆和油条给邓柯。

经过小区时，凋谢的桃花一瓣一瓣跌下来，撞在我身上，感觉很荒凉。

邓柯那么轻易，就得到了她的垂青。

而我再怎样努力，她能给的，也只是一个微笑，一声招呼。

她的疏离在我的心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怎么也缝合不上。

我知道，李薇会受伤的，因为邓柯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但我没办法开口去劝阻。

好像显得在棒打鸳鸯，只能收了声。

他和她在一起，照样晚归，照样和别的女人调情，暧昧。

他对李薇，很随意。他想要她来，就去踢门。他想让她走，就赶她。

她的眉梢间，骄傲和矜持一滴不剩。

她低眉顺眼地待他，给他洗衣，整理被褥，在他睡着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给他盖被子。

下班后，我在路上晃荡掉大把的时间，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抽一根又一根的烟。

天色很阴沉，被压在心口的，都是忧伤。

邓柯带了女人回家。

我终于发了火，狠狠地挥了拳头过去，房间被我们砸得乱七八糟。

李薇也跑过来看，她看见了邓柯带回来的女人，她冲过去和她扭打在一起。

结果，我和邓柯不得不停下来，努力拉开她们两个。

06

邓柯在下班的路上，遇上几个匪徒。

他们没有抢他的东西，只是拿出小刀在他脸上划了一道。

我猜想，应该是邓柯欠下的某个女人的情债吧。

李薇守着他，满脸的幸福。

邓柯忍不住讽刺她，我被毁容了，你还这么开心，什么居心？

她笑，你被毁容就没人要了，正好我捡了个便宜，我真要感谢那个毁你容的人。

邓柯气得转过身不肯让她换药，嘴里直嚷，最毒妇人心呀。

在我看来，他们是在调情了。

这样安好的气氛，掩上门退出去的时候，阳光开得缠绵缱绻。

是希望邓柯能好好地珍惜李薇，就算我不能爱她，也真心地希望她幸福。

邓柯拆除纱布后，脸上就有了一道疤，不显狰狞，倒很有几分沧桑的感觉。

邓柯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地笑，林郎，我是更英俊了吧。

邓柯并没有因为那道疤痕就不被女人喜欢，他依旧周旋在她们其中，乐此不疲。

我总是想和他好好地谈谈，说说李薇，但还没有开头就被他挡了回去。

我就这样，你知道的，他说。

李薇呢？她该怎么办？

她爱上的那个人，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

而我这样深爱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邓柯那里受伤，再受伤。

07

李薇生日那天，邓柯打着哈欠地问她，要约会吗？

李薇手里的豆浆油条就散了一地，她慌乱地点头，说好。

那天夜里，我喝了许多酒。

我把酒瓶摔在地上，大声地骂脏话，对着一棵树拳打脚踢。

不就是扮小流氓吗，邓柯会，我也会。

经过小区喷泉时，看见李薇和邓柯在接吻，水花四溅，缠绵悱恻，我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一眼就爱上的女人，却咫尺天涯。

爱情，于我来说，终是个未果。

李薇和邓柯也醉了，他们东倒西歪地在房间里说着胡话。

我深爱的女人，她的身体，散发着沉沦的气息。

我喝晕了，还是想给心爱的女人盖上被子。我的手指触碰了上去，很暖。

而李薇，只当是邓柯，伸出手缠了过来，嘴里低喃着。

我被点燃了，抱着她去了我的房间。有火，烧成了燎原。

08

后来，邓柯离开了。

没有邓柯，屋子整洁清爽了不少，但却空空地，不明就里。

李薇坐在邓柯的房间里，长时间的发呆。

我站在阳台前抽烟，看那些鸽子，扑拉拉地飞来飞去。

李薇不明白，过了那样的一夜，为什么邓柯还要离开？

他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她不知道，那一夜，是我。

我醒来的时候，就后悔了，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亵渎深爱的女人。喝醉，可能只是借口。

如果李薇知道，不是邓柯，她该是怎样的绝望和羞愧。

我只能，把李薇安抱到邓柯的床上，我让她和他躺在一起。

第二天醒来，她自然就会以为，是邓柯了。

但是邓柯离开了。

他说，林朗，好好爱李薇。

我突然哑了声，他是知道真相的，知道我做了什么。

但他不拆穿，他要让李薇恨他，这样她就能决然地抛弃他，忘记他。

09

再过些日子，李薇搬家。

她拿了邓柯忘记拿走的一把牙刷，她说，林朗，忘记我。

有北风，很凉。

其实李薇早就爱上了邓柯，不过是年少的暗恋，没有看客。

她在许多年后又遇上了他，租下他隔壁的房做了他的邻居。

她想尽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又努力地去接近他。

哦，是这样，原来李薇的爱，竟然这样坚韧。

而我知道邓柯不是不爱她，是他放浪的性格根本不会走进婚姻。

他知道自己的劣根性，怕走到最后给她更多的不幸，所以索性离开。

10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李薇和邓柯。

再后来，我结婚生子。想起合租房里的故事，恍然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我觉得愧疚，不安。

这些年，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起这段往事。今天讲出来，算是一种救赎。

只希望李薇过得好。

而邓柯，浪子邓柯，也许也有了停泊的港湾吧。

年轻的时候，理解不了爱这件事。我爱她，她却爱他。

但爱不应该是占有。

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亵渎了自己对李薇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