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别喝多了,我不知道你现在住哪儿,没有办法送你回去呢。”
现在拿着宽口杯子喝得一脸通红的人是阿回,我俩在路灯下的一个麻辣烫摊子喝酒。
反正我是死都没有想到,到现在居然还能和他两个人在周末的凌晨坐在马路边上的摊摊喝酒。
“我没喝多,一会结束了这一摊我直接在滴滴上打个车就回去了。”
说话倒是很条顺,还不像喝醉的样子。
道路上一辆车迎面过来,前灯刚好打在阿回的脸上,把他的脸映得一清二楚。
车背过而驰,尾灯又氲在阿回的头发上,发红的发丝看起来很软。
空气里干干的,下午看手机的天气app说是要下雨,但估计是下不来了。
初夏的北京,天开始闷热起来,要不是听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可怜,我才不要离开空调屋呢。
“欸,老板!再给我两串冻豆腐、两串油麦菜,还有两瓶啤酒。”
老板将酒搁在我们的桌子边上,阿回推了一瓶到我的面前。
“我知道你酒量的,再陪我喝一瓶吧?”
末尾的语气上扬倒像是在询问的,只是你一边问我一边同时开了两瓶,还给我的杯子满上了。
这算是屁的询问啊。
阿回身上的酒气已经开始重了,靠近我说话时,啤酒的味道混合着他的汗味快速将我包裹。
这汗味儿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阿回一米八的个子,现在蜷缩着腿坐在麻辣烫桌边的小马扎上喝啤酒,看他这样子我突然有点难过呢。
2.
阿回是我的前任。
我们是大学同学,从大一到大四我都和他在一起,后来毕业了我们两个人一同来了北京。
上大学时阿回也喜欢喝酒,每回一喝了酒,他总会醉醺醺地靠着我一起回宿舍。
阿回个子很大,半个身子靠在我肩膀上,沉甸甸的,回去路上他还总爱把嘴巴贴着我的耳朵说话。
像一只大狗一样。
“宝宝,毕业后等我们去了北京都要好好工作,努力存钱,然后买房子,我们过一辈子。”
我是真信他的,信他在每一次这么说的时候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后来两个人到了北京,一起上班住在一块才发现,大学恋爱和毕业后的恋爱是两回事。
阿回喜欢偷懒,不爱打扫家务,衣服总是脱了直接丢在椅子上。
说好的两个人一起存钱,可是一到周末他又总叨叨着要吃一顿大餐。
第一年我还能好言与他商量,俩人分担家务,我做饭他要洗碗,不要老想着出去吃饭,要攒钱。
只是说了很多回阿回却仍然不听,我行我素,一放小长假便在琢磨要出去旅行。
慢慢地我的语气也没那么好了,两个人开始陷入说不到几句就红着脖子吵架的生活。
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总以为它看上去是一座庞大、坚固的大堤,似乎能够抵御所有的大风大浪。
谁曾想,这座千里大堤的底下早已布满了密集的蚂蚁洞穴,脆弱得稍有猫腻,便一推则倒。
我们到北京的第二年,阿回碰上了一个学生,他很快和学生在一起了。
等我开始察觉的时候,阿回和学生已经约会了快两个月了。
当时我气得对他破口大骂,“负心汉”“不要脸”“去死吧”。
什么话难听就往他身上一个劲地招呼。
可能在一开始我发现时,阿回是有一点愧疚的。只是我骂得那么厉害,愧疚立即化成水汽蒸发了。
是啊,都是人,谁不喜欢温柔的。当你左手是一个温柔的人,右手是一个气急败坏的人,谁都会选择左手吧。
阿回在我发现的那天收拾了东西,搬走了。
在那一回合里,我完败。
3.
我是真真切切恨过阿回的。
阿回收拾行李下楼的那天,是一个晴天。
他下了楼,搬家的师傅帮他把东西放在楼下的小面包车上,我趴在窗户边看着面包车越走越远。
那一刻我想起,阿回每一次倒啤酒时上面总有一层泡沫,看似庞大,但抿一口全是空气。
我觉得阿回给我的感情也是。
我真的很情愿要是在我发现前阿回已经碰上一场车祸,当场死亡了该多好啊。
人给恨意占据,什么恶毒的想法都有可能出现。
我希望他能够在我发现前死掉,可能在我的心里,他死了也比他劈腿了更容易接受,至少这样我还能得到一段完完整整的感情。
在阿回这一次给我打电话约我前,我们已经快两年没有联系过了。
他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串数字,因为我早在当时分开的时候就把他的电话从联系人里删除了。
那串数字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晃动,我只是觉得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等接通了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是他。
阿回现在还在喝酒,我坐在一旁也在喝酒。
他前一天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他的近况,那个学生劈腿了。
他不知道能找谁陪他,好像在这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城市里,他能找的只有我。
我一开始是抱着风水轮流转,想来瞧瞧他给劈腿时落魄的样子,所以才答应陪他的。
可真的在这样的一个路边摊和他喝得都有点上头之后,我发现我似乎对他恨不起来了。
现在这个场景,他、路边摊、酒,多么像曾经我们大学时候的光景呀。
4.
大概从前太甜了,我又喝多了,记忆便开始往回拉,把我拉回到了从前。
这两年的事情都轻轻地给酒精麻痹了,一下子抹没了。
“要是我们没有分手该多好啊,要是你还和我在一起该多好啊。”
阿回说完这一句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猜他已经喝得意识模糊了。
有时候我是真的讨厌自己的,怎么会连恨一个人都可以这么没头没尾呢。
阿回就说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就开始想原谅他了。
“恩。”
我自己又给自己倒了酒,因为心里突然有一个很糟糕的想法,需要再多摄入一些酒精才能说出口。
我一口将满满一大杯酒喝完,但说是一大杯,其实并不是。
因为倒得很急,啤酒沫子很多,看起来满满一大杯喝到肚子里却只有半杯。
“我们还能和好吗?”
这句话是我问的,借着酒劲儿问的。
酒上头了,但我其实还是很清醒的。
想和好,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喜欢阿回,只是觉得这两年一个人太苦了,比杯中酒还苦。
所以还是想两个人一起过。
我说完这一句后,直接拿着瓶子开始灌自己。
阿回还没有回答我,我觉得自己有些可怜,怎么会这么没有骨气呢?
等我手中这瓶酒喝得只剩下最后两口的时候,阿回突然把瓶子从我手里抢了下来。
“你少喝点......那个,你要是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是可以的。”
他冒了这样一句话。
麻辣烫吃得一桌狼藉,酒瓶摊了一地。阿回叫老板来结了账,我们起身准备走人。
阿回在手机上面叫了一个车,我醉意朦胧地瞟了他手机一眼,目的地是我住的地方。
阿回还是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可以结束一个人的孤苦生活了。
终于结束了。
应该是结束了吧?
上了车,风透过窗户吹在脸上凉凉的。
北京还是这样,周末的凌晨一样车来车往。我对这样的拥挤既觉得讨厌,又觉得喜欢。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如同我对阿回的感觉一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