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能在世间坦荡相爱,不如让这一切终结在相遇前。”
作家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络写手,他爱上了自己的男粉丝。
粉丝是个大学老师,经常蹲在作家的更新下码长评,一来二去的混了个眼熟,俩人借着签售会在后台匆匆见了一面。
临别前,作家对他说。
“我想开个新坑,主角是我和你。”
作家是个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作家很喜欢老师,一有空就去蹭他的课,看着他的爱人在讲台上光彩照人。下课后就把老师塞进自己车里一顿亲,把人欺负够了才舍得离开,老师很腼腆,只默默接受作家给他的一切,包括悻爱。
有一次事后温存,老师说起自己的事,其实他遇到作家前,前女友一直想找他复合,他并不深究自己性向,只是恰好点开作家的文,从文字慢慢爱上这个人。
那你怎么对这方面这么青涩?作家指的是亲热之事,他大抵猜出老师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向他人敞开自己,但还是想逗他。
“你是第一个。”老师红着脸,几乎想缩进被子里。
作家写过很多很多情话,却独独因为这句红了眼眶。
作家没有亲人,但圈内朋友很多,交心的那种。一次闲聊说起老师的事儿,大伙们起哄说,哪天结婚了,记得喊他们去喝喜酒。
作家眼里漾着波光。
“我会的,我会让全世界都见证我们的爱情。”
他们的爱情终于被曝光。
作家的账号被盗了,私藏的亲昵照片未经处理,铺天盖地地在网络上传播。这个时代,他们的爱情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由于老师的敏感身份,这事还是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酵。
“为人师表,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现在的教师是什么人都能做了么?”
“天知道他会对我家孩子灌输什么思想!贵校这种人也敢招?”
正在上课的老师突然被辅导员叫走,他的手机疯狂地响起来,像一曲催命咒,但他来不及看一眼屏幕,就被陪同的辅导员收走了。
作家把账号紧急封停,联系好友撤下热搜,却仍然阻挡不了热情的网友向他们挥舞道德之刃。
作家找到老师家里,大门那里已被人涂上了红油漆,电话也打不通,他急得快疯了。
几个钟后,老师终于接了电话。
作家颤着声音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保护你,你相信我。”
“没事,亲爱的。”老师的声音很平静。
“你在家等我。”
“已经没事了。”
几十分钟前,老师被带到校长室,里边站着一众领导,表情凝重。
上台平息众怒,或是失去这个岗位,你选。
老师的师兄在一旁劝道。你就上去说,都是那个男人逼的,他控制了你,没人会怀疑你的,你在校的形象一直很好,大家都会帮你。
“好。”老师说
“我去。”
老师站在台上,看着下边黑压压的人,有人已经架起直播,人群中还有市电视台的人。
自从业以来,他做过上百场演讲,却从没有这一场这般热闹,人们不再低头划手机,都在等着看他在阳光下剖开自己。
就像一场盛大的狂欢会。
“我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
老师清了下嗓子,下边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齐齐扫向他。
“我很抱歉,并不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是我为人师表,却没有引导人们如何去尊重他人。”
“我很抱歉,并不因为我是同,而是事已至此,我分身乏力,不能陪在他身边。”
“我很抱歉,并不因为你们对我们的批判,而是这荒唐世道,偏偏有人逼我为我们的爱情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很抱歉,我们已然相爱,同时也过分贪心,奢求永远。”
老师在一阵惊呼声中被强行押下台的时候,他冲着电视台的摄像头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作家在看,他想告诉他。
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努力,一切都会变好。
但作家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刚到家就被带走了。
有人借着风头,实名举报他文章涉h,并提供了稿件原文,其实那些内容点到即止,只能算清汤肉沫,却因为主角是两个男人而被冠以极刑。
作家坐在拘留所里,只稍稍看了一眼证据,如坠冰窟。
这篇文他只发给好友看过,仅仅是初稿。
由于作家粉丝受众广,近期又被传出和老师的恋情,此前发行的书籍都被人翻了出来,随着匿名信件愈来愈多,他不得不接受调查。
这一关,就是半年。
他出来的时候胡子拉碴,但眼神还是亮的,看到来接他的好友,迎上去便问。
老师呢?老师没来吗?
好友抿了抿唇。
“他走了。”
半年前,作家被拘留进所,引起轩然大波。粉丝脑子一热,都在猜谁是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而那些见风就是雨的键盘侠,发现谴责的目标被管制后,多余的热情无从发泄,继将矛头指向了他的爱人。
毕竟,一个没有粉丝拥护的普通人太容易击破了。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作家也不会被抓走!”
“凭什么他蹲牢里,你就能在电视上风光一把,安安稳稳待在家吃好喝好?”
“你不是爱他吗?你去牢里陪他啊?”
老师索性把自己锁起来,门外风吹草动他都充耳不闻。
他要等他回来。
长久的威胁和没有尽头的孤独,抑郁症很快便找上门来,他试着去翻他们的照片,想让自己支撑下去,可是没用,病一发作,胃液上涌,灼伤了他的咽喉,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像困兽般低吼。
终于有一天,他产生了幻觉。
他看到作家回来了,坐在窗台上对他招手。
“来,抱抱。”
作家疯了般找到了老师的墓地,刚好撞上他前女友。
前女友认出他,情绪瞬间失控。
“你还敢来!如果不是你,他就和我复合了,他就不会死!”
“他就不会被活活骂死!”
两人最后哭着抱在一起。
墓碑上贴着老师的照片,他温柔地笑着,无言地注视着这两个深爱着他的人。
他终于,还是先走一步。
作家回到家中,他把老师半年前的演讲视频看了又看,疯魔般将爱人最后朝着镜头扬起的笑容刻在脑海里。
他记得他最后说的话。
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他的爱人这么温柔,被自己的学生顶撞都会心疼好一阵子,这样容易受伤的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却独自承受世间最无理的恶意。
他怎么忍心,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后来,作家为他们的故事写好了结局,书里的他们厮守白头,子孙满堂。
书外的他,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
意识逐渐消散的时候,死神来到他身边。
你有一个可以回到过去的机会,你可以杀死那个陷害你的人,可以带他逃走……但你死后,灵魂归我。
好。他听到自己说。
作家没有去找那个举报他的人。
他回到二十多年前,闯进一个产房掐死了刚出生的婴儿,产床上那个与他有几分像的女人失声尖叫,接着他被众人制服了。
这样,他们就不会相遇,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老师就能做一个普通人,结婚生子,一生安康。
想到这里,作家失声痛哭,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要和周围的空气混为一体,死神站在他身后,等着收割他沉淀了世间喜恶的灵魂。
作家逐渐消散的意识中,他看到初次见面时,老师温柔地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恋。
他们最后一次,相视而笑。
“至少,我不会害死你了。”
“若不能在世间坦荡相爱,不如让这一切终结在相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