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伟一直坐在后坐,合着眼,像是老僧入定。
范秀芝换了置,坐到了牛小伟身边,陪着他。
车开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似是还在刚才的情绪中。
虽然同来的人不知道刚才在院子里具体地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却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于是人们便不说话。
卸甲屯儿被叫来的几个妇女,有的是知道牛小伟刚才把他们屯子最横的人打了,可是知道的也没看见,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告诉她们少说话。
另外几个却不知道。
知道的偷眼看着牛小伟,不知道见他们总偷眼看,就开始打趣。
“咋的,她嫂子,看上这小子啦?”一个年长些的,对一个偷眼看的年轻一声的说。
“瞎说啥。”年轻的不好意思,红了脸。
“嘁,你家爷们儿也没在身边,你怕啥?小伙长得不错,挺英俊的,有眼光。”年长的无所谓地说。
“你瞎说啥?别让人家听见了。”年轻的是真不好意思了,一边说,还一边推那年长的。
“耶,耶,瞧,瞧还害羞哩。”年长的又搡了年轻的一把。
俩人这一推搡、一闹,坐在她们俩前边的带队副乡长就回过了头。
“弄啥哩?还挺高兴。”带副队乡长半训斥,半询问地说。
“瞧你说的,咱还哭不成?胡乡长,你了好呵。”年长的妇女说。
带队的副乡长姓胡,在乡里主管文教卫生。
计划生育算是卫生里的。
虽然是乡下人,称呼上也无师自通,知道胡副乡长是副乡上,可叫却省了副,让胡副乡长听着高兴。
“咦?咋又是你?”胡乡长也认出了这女人。
“咦兮,还记得俺?胡乡长好记性。”年长的妇女感慨之后,又开心地说。
“金花花,上次你刚做完人流,你咋又怀上哩?你不要命啦?”胡乡长真的记得这个年长些的妇女。
“咦兮,看领导说的,俺想怀呵?”金花花拿腔做势地说。
“不想怀,你干嘛不上环?”胡乡长不信,便说。
现在乡下的女人也不那么简单了,为了要男孩子,一个比一个狡猾。干了一段副乡长,胡乡也门儿清了。
“谁家不肯上环?俺一上环就流血,咋上?”金花花可逮着理了,梗着脖子,硬扎扎地说。
这到是真的,胡乡长虽然不是女的,可是他也知道,有的女人一上闭孕环,那地方就流血。
可是,金花花理直气壮的口气,却让胡乡长不快。
“套套呢?发你们的套套,为什么不用?”胡乡长又说。
“套套?乡长大人,套套是给男人家用的,你问俺?俺家男人不爱用,乡长呵,你也是个男人家,你爱用套套不?”
没想到,胡乡长一说到套套,金花花更来劲了,这回说话,她干脆拿腔拿调上了。
胡乡长大学毕业,是个斯文人,所以乡里才让他管文教,生卫和文教连着,所以他也得管卫生。
胡乡长喜欢管文教,可是却不喜欢管卫生,因为卫生里计划生育的事儿太多也太难整。
可是,到那儿,文教和卫生都是连在一起的,不能分开,所以胡乡长推不掉。
斯文的胡乡长,最头疼的就是计划生育这一块,因为全是和女的打交道。
女人,特别是超生啥的女人,都那啥,一个比一个不在乎,斯文的胡乡长,真是对付不了她们。
这不,眼瞅着,眼前的这个金花花又耍上了疯。
回答不了这问题,胡乡长只能转过头去,不理金花花了。
“胡乡长,胡乡长,你老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见胡乡长不理自己,金花花更来了劲了。
怎么回答?胡乡长只能装听不见。
在农村,在农村妇女面前,特别一群农村妇女面前,你要玩斯文,你就惨了。
因为农村妇女成天看的是做力气活的粗壮汉子,见到斯文的,就稀罕得不得了。
农村妇女也是人,单调、沉闷的生活她们也不喜欢,而且,长其沉闷、单调的生活也让她们的心里扭曲,于是,当她们遇到自己喜欢的斯文男人时,她们会反着表现,也就是她们要闹斯文。
胡乡长面对金花花一斯文,车上的妇女都来了劲儿。妇女主任们虽然不能闹,可是她们也不拦着。
“胡乡长,你给俺说说呗,你和媳妇弄那事儿,带套套不?你要带,咋个戴法?你是领导,教教我们呗。”
口无遮拦,金花花两眼亮晶地盯着问。
“胡乡长,说说呗,你们发套套,为啥男人都不好戴哩?”后边不知是谁,也帮了一腔。
看来,这的确是一个普遍问题。
胡乡长真是无奈了,于是他只能说:“带套套,那是文明。回去告诉你当家的,现在是文化社会,要学着讲文明!”
胡乡长说和是义正严辞,理直气壮。
“咋?弄那事儿戴套套就是文明,不戴套套就不文明啦?胡乡长呵,俺再问你一个问题,要不是不弄,是不是更文明了?”
金花花跟着就又问道。
真不能小看农村妇女,她们的脑子并不笨。这话说的,这话跟的,大学“叫兽”来了能回答吗?科学院的“砖家”来了能回答吗?
那事和文明,是自打一有文化,不知道咋的就对立起来了,弄那事儿你就不文明,你就下流,想那事儿,你就是流氓。
特别是当有了宗教的时候,更是把那事儿当成罪恶。
可是,人又离不了弄那事儿,就是传教的人,也禁不住自己,于是,代表神圣宗教的神职人员,也经常犯错,为宗教抹黑。
所以,这个简单的问题太深,答案太多没人能统一。
这样难的“砖家”、“叫兽”这些专业人士都回答不了的问题,胡乡长一个基层干部,咋能回答?
可是,不回答也是不行的。于是胡乡长开始反击了。
“你爱咋整,你就整,可就一宗,你不能超生。”胡乡长反击,硬扎扎地说。
农村妇女想弄软一个男人,分分钟的事儿。
一个男人要想弄软一个农村妇女,那可太难了。
道理简单,农村妇女是劳动人民,劳动人们只讲劳动人们的道理。
“胡乡长,你这话俺不懂。俺爱咋弄就咋这话就不中,俺好好弄还一不留神就怀上,要是爱咋弄就咋弄,俺们还不得一窝子一窝子的生呵?还咋计划生育呵?是吧,姐妹们?”
金花花讲完她的理儿,还动员她的姐妹们支持。
女人呵,很有同情心,可是一但她们闹疯了,可就没同情心了。金花花一鼓动,同来的女人们一齐叫起来:是——!
不仅是同来的卸甲屯儿的妇女们,就是车上的女干部,也都在心里同意金花花的话法。
胡乡长真是一个斯文人,斯文人是讲理的,金花花的反击,让胡乡长知道自己说话有问题,于是他立即承认错误。
“你说的对。不应该乱弄。特别是你这样的,就该绝了。”说到后半截,胡乡长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心里的气给说出来了。
胡乡长这话说得本身差意思,说出来后,他就后悔了。可是,让胡乡长的话,并没有犯众怒,相反起到了另外的作用。
“胡乡长有指示哩,嫂子,回家你就把那事儿给忌了,不许你男人再日弄你哩。”胡乡长的话刚一说完,立即有人笑着接话说。
“谁,谁人?要忌你忌,俺才不忌哩。俺乡下人,就这点乐子,你还要给俺忌了,你安的是啥心?俺那苦哈哈的日子,没了这事儿,可咋个过法?”
金花花立即反驳道。
“金花花,你离不了这事儿,你好这事儿,你就多让几个人弄呗。”金花花说完,不知是谁,小声地跟了一句。
“对,胡乡长会文明,你让胡乡长帮你个文明的,你就怀不上哩。”有人又小声坏坏地跟了一句。
太色情了,这回,车上的女人不敢大笑,却都在“吃吃”地笑。就连女干部们,也被逗笑了。
一车人“吃吃”笑,就像是在撒气。
开车的司机是个男的,这一车的妇女跟这儿说笑,把司机忘到了一边。
司机从小长在乡下,也是一个深知农村的人。这群妇女这样调弄胡乡长,司机不干了。
“你们这群老娘们儿,你们就是缺干!你们再逗弄胡乡人,我就把你拉下去挨个干喽。”司机威胁般地吼了一声。
司机这突然一嗓子还真管用,立即就把妇女们闷回去了。
其实,司机能把车上的妇女们闷回去,并不是他说话有劲或者流氓,而是妇女们忘了他。
“司机大哥,停下车呗?”静了一会儿,金花花站起身,妖声地说。
说的同时,金花还左顾右盼同时还挤着眼。
司机虽然还得意自己的硬扎把妇女们压下去,于是他继续狠狠地说:“憋着。”
“憋不住,往裤子里尿。”司机觉得说得还不够狠,又补充了一句。
司机还敢斗狠,金花花真气了。
“你信不信?你要是不停车,我就脱了裤子尿你这车上?”金花花依旧妖声妖气地说。
“你敢?”司机依旧硬扎扎地说。
“你看俺敢不敢?停车!”金花花也硬扎扎地说。
司机是农村来的,知道农村妇女要是玩起愣的来,可是胆子比天大。
想明白了,司机下意识地松了脚,放开了油门。
卸甲屯儿的妇女主任知道金花花要干什么,发现车子减速,她便赶紧说:“别停车,赶紧走。你别再说话了,再说,她们就要种你蘑菇了。”
阴谋被说破了,车上的妇女们一起哈哈大笑。
自己是乡里的人了,被乡下女人种了蘑菇实在不好,于是司机真的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