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和谈

        六七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在黑夜笼罩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伴随着新一轮通胀压力的到来,圣保罗这个巴西最大的经济城市的夜景也显得萧条了许多。

        无数原本属于中产阶级的人群,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资产大规模缩水,有些人甚至直接到了破产的边缘。

        路虎“发现”的收音机里,没有播放音乐,正在播放的是一场激烈的辩论。

        辩论的内容是在目前经济大衰退的情况下,巴西利亚政府是否应该继续推行之前制定的私有化政策,以及建立国家稳定基金的可行性。

        无论是私有化政策,还是建立国家稳定基金,都是巴西国内政界普遍争议的两件事。

        私有化政策就不用多说了,按照这个政策,目前归属于国有的巴西大量大中型企业,将有绝大部分会被拍卖,而政府方面将利用拍卖所得的资金,清还外债并重建国家信用体系。

        至于建立国家稳定基金这个想法,则是由反对私有化政策的一方提出来的。

        按照这项政策,国有大中型企业盈利的百分之三十,将被国家强制性收缴,纳入国库,以此建立国家稳定基金。

        这项政策,一方面可以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另一方面也可以迫使这些国有大中型企业,降低本身过高的工资待遇,从而在公共开支和国有企业职工收入两方面减轻通胀压力。

        辩论的双方一方是来自于民主运动党的两位参议员,而另一方则是来自于劳工党的两位参议员。

        民主运动党的参议员认为,在目前巴西经济持续了十年低迷的情况下,大力推行私有化政策是扭转经济颓势的必行之路,而建立所谓的国家稳定基金,却是与这一政策背道而驰的国家资本主义行为。

        而来自劳工党的两位参议员,则认为不加区分的私有化政策,等同于卖国。

        拍卖国企的收入或许能够在一段时期内扭转国家财政所面临的困难局面,缓解政府破产的危险,但从长期的角度来看,这却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行为。

        一旦将来有一天,所有国有企业都拍卖掉了,政府又该怎么办?

        而建立国家稳定基金的举措,虽然是国家资本主义的操作行为,但目前巴西需要的是改变,是扭转危局的良性举措,至于说这个举措是社会主义性质的,还是资本主义性质的,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面对日趋恶劣的国际金融环境,当下很多国家都在寻求设立国家稳定基金的途径,这其中甚至包括英国、美国这样的自由市场国家。

        另外,两位劳工党的参议员提到了现在巴西国有企业的状况,那些经营不好的国有企业,一旦面临资金上的困难,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改善经营策略,而是如何向国家申请贷款。

        而那些经营的好的国有企业,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向政府上缴利润,而是如何在国内通胀压力持续高涨的情况下,继续调涨原本已经很高的企业员工工资,从而给国内的通胀压力火上浇油。

        坐在车内的后座上,李再安面色平静的听着,其实在他看来,无论是民主运动党的改革方案,还是劳工党的改革方案,在推行的过程中都没有那么容易,层层的阻力来自四面八方。

        或许谁都知道这个国家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了,但真正希望变革的人却没有几个。

        巴西已经独立了上百年,尤其是在经过了六七十年代的“十年经济腾飞”之后,方方面面的利益阶层早已成型。

        就拿国有企业这一部分来说,那些掌管着国有企业的人,以及从现行体制下获得了巨大利益的团体,都是改革的阻力。

        他们既不希望推行私有化的方案,也不希望推行劳工党提出的国家稳定基金设立方案。

        巴西是一个民主国家,奉行的是美国式的民主政体,类似这种改革方案的推行,首先要获得参众两院的认可,而形形色色的利益群体,在两院都有各自的利益代言,任何一项侵害到他们利益的议案,都没有那么容易通过。

        举一个有趣的例子:一个由一百人组成的民主群体,如果一个方案的推行会给其中九十九个人造成每人一美元的损失,却能够给整个群体带来两百美元的收益,那么这个方案显然是对群体有益的,因为它的实施带来的收益远大于损失。

        但问题在于,以民主的方式做决策,这个方案注定不能通过,因为它会遭到群体内九十九个人的反对。

        这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公共决策学上所谓的“投票悖论”。

        投票悖论带来的是西式民主体制下浪费与扯皮的巨大消耗,也是盲目效仿美式民主的新兴国家,大都会出现经济衰退乃至于内战动乱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按照李再安前世所知的历史继续发展下去,未来的巴西还将在消退与通胀中苦苦的挣扎将近十年,直到奉行左翼路线的劳工党领导人卢拉上台,局势才开始走向好转。

        而若是让李再安选择的话,他倒是更希望军政府能够重新在巴西执政,因为只有这样的强制独裁政府,才能在短期内扭转经济颓败的局面。

        夜色阑珊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一切都显得很安静,收音机的广播里,吵红了眼的四位议员已经彻底失去了风度,开始用过激的言辞对对手进行人身攻击。

        类似这样的争吵,这段时间电视、广播上经常都可以看到,可以说是半点都不新鲜了。

        通过对贝塞隆的支持,如今,李再安也算是将半只脚插进了政界,只不过类似这种战略性的国家方针制定问题,距离他还是有些远了,他可以对这类争吵漠然视之。

        今晚,李再安深夜出来是为了赴约的,而且是赴埃沃拉举办的多方和谈。

        这场谈判的地点,选择在圣诺格斯镇的一座庄园内,按照对方的说法,李再安可以带领保镖前去赴会,人数由他自己确定。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李再安只打算带勒克洛斯和洛芙芮拉两人进入庄园,其它的保镖都由史皮带领着守在庄园的大门外。

        但在这幅假象的背后,是两支特战小组潜伏在暗处进行着保护,他们随时准备对庄园发起攻击。

        这两支特战小组的行动指挥官,是一个名叫崔胜珠的朝鲜族人。

        他曾经在中国陆军43集团军132师直属侦察连服役,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还曾经荣获过个人三等功,是一名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战士。

        崔胜珠在事前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具体到行动发起的时间,从哪个方向突入,如何扫掉外围的哨兵等等。

        这些细节性的问题,都在事先做了仔细的侦查,为了在最大程度上保障李再安的人身安全。

        即便是做了这样周全的准备措施,雷子仍然不太放心,他今天晚上坚持要亲自过来。

        用他的话说,今晚的行动很危险,因为李再安要面对的是一群真正的“危险分子”,是一群嗅到鲜血的味道就会变得亢奋的杀人机器。

        圣诺格斯镇,圣保罗西南郊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镇子,距离圣保罗市区不到20公里,与多蒙多特差不多,这个小镇也是个咖啡种植园密布的庄园镇,所以镇子上的人口并不是很多,和市区的喧嚣相比起来,这里显得有些萧条。

        埃沃拉在圣诺格斯镇有一处庄园,那是一处掩映在咖啡田间的休闲别墅,整个建筑采用的是古罗马风格,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倒是并不显得奢华。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庄园的外围,也就是在咖啡种植田的田陌内侧,拉了一圈近两米高的铁丝网隔离墙,荷枪实弹的保卫三五成群,每队牵着两条高大壮硕的巴西獒犬,顺着铁丝网隔离墙不间断的巡视──仅从如此森严的戒备上,就能看出埃沃拉这个人有多么的嚣张了。

        李再安的车队从庄园入口处驶入,穿过棕榈树掩映的碎石路,径直开到别墅前面,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一个穿着黑色侍应服的年轻姑娘赶过来,为他拉开车门。

        距离停车的地方不到20米远,就是一个露天搭建的凉棚,乳白色的棚杆一根根的竖立在平坦的草坪上,而在凉棚内那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两侧,则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

        李再安吸了口气,从车里钻出来,眯着眼睛朝餐桌边的几个人窥了一眼,赫然发现除了埃沃拉之外,圣保罗其他几家贩毒组织的首领都来了,而且竟然有一个他事前想不到的家伙,也出现在这个聚会上。

        看到李再安出现在车外,埃沃拉换了一副看上去极其真诚的笑容,快步从凉棚内迎了出来,离着李再安还有几步远呢,他便伸出双手,朗声笑道:“嘿,保罗,咱们终于又见面了,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好,好得很,”李再安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同他握握手,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意外出现的人,问道,“利赛特先生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你现在也有兴趣参与贩毒了?”

        没错,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利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