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袁媛:你究竟是谁?

        当我睁开眼睛时,天花板在一片模糊中旋转。

        我揉揉眼睛伸手去拿手机,但却发现竟然够不着床边的柜子。

        我心里一惊,猛得坐直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

        窗外一片明亮寂静,我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这一觉睡到几点。

        昨晚发生的一幕又一幕闪过我的脑海。

        凌晨一点回家,妈妈和我发生激烈的争执。

        她冷漠地看着我负气离开,一点儿不为所动,甚至收走我的家门钥匙。

        我记得自己掉着眼泪走出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念爸爸。

        如果他还在世,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自哀自怜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家门出来,我就不得不收起满心悲伤。

        我必须保持镇静,还有漫长的夜晚需要度过,安全是我第一需要考虑的问题。

        就在我惶恐不安时,那个神秘的钟为忽然出现了。

        追悼会结束后,我曾经问过妈妈钟为是谁。

        她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变了脸色。

        看到钟为给我留的电话号码,她毫不犹豫把便签收到口袋里,不停追问我钟为还跟我说了什么。

        直到确定我一无所知,这才告诉我他不是好人,命令我如果再见钟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并且立刻让她知晓。

        妈妈的反应实在古怪,我抛出更多的问题,但她却一个字不肯透露。

        我意识到这个人和爸爸妈妈之间一定有秘密,而且是不想我知道的秘密。

        昨晚,钟为倒是十分有礼貌,先是和我打招呼,再带我去餐馆吃面,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个关心我的长辈。

        当然,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可能是在伪装。

        钟为提到自己是警察,爸爸也是警察,可他对这个行业评价反而很低,亲口说过当警察的没几个好人。

        社会上那么多坏人逍遥法外,只是因为没有碰到比这些罪犯更坏的警察。

        恐惧从我的心头掠过,这里是钟为的家么?

        他在半夜绑架了我?

        天啊,我怎么会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睡觉很沉,也一直以睡眠质量高而庆幸。

        醒来之后精力充沛,是我保证学习效率一大法宝。

        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沉,从饭店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倒是记得自己陷入沉沉的梦境中,被一池的温水包裹,水流划过身体,时而急时而缓,一股股拍打撞击在脸上、脖子、胸口、小腹,还有阴部,舒服得我不禁低声呻吟。

        我偷偷伸手在身下摸了摸,裆部果然湿透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我还是涨红了脸。

        这不是我第一次做类似的梦,开始还莫名其妙,后来在网上搜解梦,这才明白是自己性意识觉醒,所以会时不时做些少儿不宜的春梦。

        高中住校后,我还有些担心,要是让同寝室的人知道可就尴尬了,好在这事儿没有再发生。

        今天忽然又来这么一次,而且不是在自己的卧室,更不是自己的床上,真是奇怪呢。

        我该怎么办?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惊慌、恐惧、紧张……甚至有点儿解脱,排不出先后次序。

        好吧,冷静下来仔细分析。

        无论钟为是好人还是恶魔,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我必须第一时间离开。

        也许妈妈令我失望,也许我渴望远离妈妈,但她嘱咐过我小心钟为。

        这是一个陌生人,我绝对不能相信他。

        我拉开被子慢慢站起来,鞋子放在床边,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少,就是睡了一晚上皱皱巴巴的。

        窗户外的光线充沛,我看不出来是上午还是下午,也不知道钟为在哪儿、正在干什么,但如果这时候可以悄悄离开,我才不管这些细枝末节。

        我拿着鞋子走到卧室门口,抓住把手尽可能安静地扭动。

        一点点打开卧室门,我悄悄跨出房门,踩在冰凉的木地板,溜进走廊。

        我环顾四周,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以至于我的注意力和视力都在模模糊糊的状态中。

        然而,我没有看到钟为的身影,也没有察觉屋里有人。

        我稍稍放松,小心打量房子。这个公寓不大,显得很新,估计刚刚建成。钟为应该是才搬进来,屋里家具少得可怜,没一点儿人气。

        大门很容易认,我的行李箱和书包也都放在门厅的位置。

        我松了口气,离开比想象的容易。

        我来到大门,正琢磨着如何悄无声息打开门锁,房门忽然在我面前打开。

        钟为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惊讶地问道:“袁媛,你这副模样是要干嘛?”

        “我……我……没什么,我就是……”我惊慌失措,脸像发烧一样滚烫,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很明显我心里的小九九已经被他看穿。

        钟为倒也没有追问,跨进屋子关好门,示意我跟着他,走进厨房旁边的小餐桌。

        “我们在哪?我怎么会在这儿”我问道,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我家,昨天晚上你吃完面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带你回我家。”钟为理所应当说道。

        “好吧,谢谢你,但我得回学校了。”

        我暗暗咒骂自己怎么能不分场合就睡得那么沉,一点儿警觉都没有。

        唯一解释是昨晚太累太困,身体精疲力竭。

        算我走运,目前看来一切如常。

        不过,常识也知道我必须快点儿离开。

        如果钟为拒绝,我会拍开一个邻居门报警,或者站在阳台上大喊救命,让这位吃不了兜着走。

        “你在我这里很安全,”钟为瞥我一眼,将塑料袋放到餐桌上。

        他从里面拿出新买的牙刷、毛巾和梳子,统统递给我后,说道:“去洗手间梳洗一下吧。”

        看我不挪身子,他又含笑加了一句:“然后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你睡了几乎十个小时,我打赌你这会儿肯定饿了。”

        我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暗暗吃惊竟然能够睡得这么安心,是不是潜意识里我不认为钟为是坏人?

        我暗暗摇头,网上那些被骗的无知少女,估计都是我现在的想法。

        钟为叹口气,知道我在试探他的底线。信任不是张张嘴就能得到的,他必须给我一些保证,即使算不算数不是我能控制的。

        “吃完东西我送你去学校。你如果不希望我送你,起码让我带你去最近的地铁站。”他又善解人意地说道。

        钟为果然了解我心中所想。

        然而,我不认为是针对我。

        如果他真的是警察,这应该是他的职业习惯。

        昨天晚上一起吃面时,他聊过自己的工作,从语气到做派,倒和爸爸很像。

        也许他确实没有恶意,能收留我一晚上,为我做的这一切,全是因为我是故友的孩子。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心存歹意,趁着我睡着的十多个小时,还不要杀要剐都在他的掌握中。

        我将惴惴不安的心暂时放回原处,照他的话走去洗手间。

        钟为不提梳洗,我还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蓬头垢面。不管他的动机如何,我心存感激,要不然他也不会费劲跑出去买这一大堆东西回来。

        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已经将外面买的盒饭摆好,等着和我一起进餐。

        我心里一暖,心里的防备和疑虑去除很多。

        钟为在父亲葬礼上说帮我,看来真不是客气。

        “谢谢,给你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我坐在钟为对面,声音既严肃又沮丧,虽然不喜欢呆在这里,但至少我已经没了逃跑的念头。

        “袁媛,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理由凌晨一点还在外面游荡。”钟为拿起一双新筷子递给我。

        “妈妈喝醉了,骂我……打我……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我苦涩地说道,拒绝面对他的目光。

        片刻的沉默后,钟为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来找你,以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困惑地抬起头,钟为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莫名其妙。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你和我爸妈是怎么认识的?”

        “你没有问你母亲?”钟为反问道,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回答问题,或者暂时不想。

        我摇摇头,失望地说:“妈妈什么都不告诉我,但嘱咐我一定远离你。她认识你……也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你们之前一定有过节,对吧?”

        “说来话长,但现在太晚了,你说过要赶回学校,这点儿时间可是来不及讲陈年旧事。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们再谈,行么?以后你妈妈那儿出了类似状况,我的家门永远向你敞开。只要你想来,可以随时到家里来找我。”钟为边吃边说。

        他神色自然,像在和老朋友聊家常,而不是邀请一个陌生人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上次在追悼会上,他说过需要帮助时让我找他。

        当然,上次追悼会很多人都这么说。

        这次可不太一样,他的承诺更加具体,比留我睡一夜可麻烦多了,我看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客套。

        对于他的邀请,我没有立即答应。

        我并不认为钟为是危险人物,昨晚他有的是机会将我大卸八块。

        可是,他的出现还是太过突然,我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他。

        而且,在钟为家一睡十个小时,这会儿已经下午。

        我确实需要返校,而且很高兴终于有一次和同学们回校时间差不多。

        钟为没有坚持,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吃完饭立刻送我回学校。

        出门时我竟然有些舍不得,想着再说点儿什么,谢谢他的帮助和盛情款待。

        要是昨晚没有遇见他,我真不知道会怎么度过漫长的夜晚。

        如果真遇到心怀不轨的罪犯,我的下场可就惨了。

        钟为从头到尾都很客气,和我走进电梯时,又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仍然写着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就像上次一样。

        他没有和我要电话号码,估计我的猜忌被他尽收眼底,所以没有表现得像刚才那样热情热心。

        我面色发烫,欲言又止,但钟为却含笑摇摇头,表示他理解,而且一点儿不介意。

        电梯下降没一会儿就停下来,大门打开,一男一女走进来。

        女的漂亮温柔,小鸟依人,一头蓬松飘逸的长发。

        眼睛水汪汪的,明亮动人。

        笑起来时露出一排洁白牙齿,脸颊还显露出两个小酒窝。

        着装谈不上新潮,但却特别显身材。

        旁边的男士可就相形见绌,虽然高高大大,但却其貌不扬、木讷粗狂,板着个脸让人感觉阴阴沉沉的。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看到熟人,我意外极了。

        彭璐是我们学校刚聘请来的老师,工作时间不长,今年才被分到我们年级。

        旁边的不是她男友就是老公,但她手上没有戒指,十之八九是男友吧。

        也不知道这男的是什么背景,如何追的上彭璐。

        单从样貌上说,可真不怎么相配啊!

        我心里嘀咕着,赶紧笑脸相迎,礼貌地叫声:“彭老师好!”

        与此同时,她旁边的男友也和钟为互相点点头。看到彭璐挑起眉头,一脸好奇,她男友只是简单介绍道:“同事。”

        彭璐白了眼她男友,显然对他不冷不热的简短回答很无语。她转而看向我,惊讶地问道:“袁媛,怎么在这儿看到你?”

        彭璐是我们年级的合班老师,不是重要的角色,也还没到能上课的水平。

        不过,她平时负责代练习课、组织活动、查晚自习,和那些重量级的高级老师比起来,反而和我们学生更熟悉。

        再加上彭璐年轻漂亮,人也很随和,我们都很喜欢她,尤其是男生,对她迷恋得不得了。

        现在,我知道彭璐和钟为住在一个楼,她的男友和钟为又是同事,倒是让我安心很多。

        然而,我又不由有些紧张,对于彭璐的问题不知该怎么作答。

        可能是因为知道我刚刚失去父亲,彭璐平时在学校非常照顾我。

        现在在她的家门口碰见,多关心我几句对她来说很正常,对我来说可就有些为难。

        家里发生的事情,我跟学校瞒得很紧。

        父亲去世已经够糟了,我可不希望同学们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我。

        虽然,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但没人知道我悲惨到被妈妈赶出家门的程度。

        “妈妈有重要的事情忙,钟为叔叔好心收留我。这不,现在正要带我回学校呢。”我含含糊糊小心答道,偷偷瞥了眼站在旁边的钟为。

        彭璐很放松,一点儿没怀疑我的说辞,跟我热心攀谈起来。

        她绷住脸假装一本正经,可眼里全是笑意,压低声音说道:“老师跟你透露点儿好消息啊!昨儿我看了你们上个月的月考成绩。你有两科第二,总成绩第四!以前耽误的课程,你已经补上来了,很棒呢!”

        听到彭璐的夸奖,我心里非常高兴,倒不是考试成绩多了不起,而是她在钟为面前表扬我。昨晚让他看到我那么狼狈,终于能找回点儿场子。

        自从爸爸生病后,我的学习断断续续,时不时请假缺课。

        他去世后办丧事,我几乎处于一种半休学状态。

        学校对我的遭遇非常同情,但在学业上,没可能因此放松要求。

        在惠德高中,同学之间对考试名次争得很凶,尤其是像我这类靠奖学金的学生。

        因为成绩高低关乎奖学金的多少,而我是少数几个拿到全奖的学生。

        后面一大堆同学,都在盼望着我名次下去给他们腾出全额的地方。

        不过,学习对我来说比和妈妈相处容易多了。

        虽然前半年落了很多课程,追一追也就上来,我倒是没有太大压力。

        我装出超然的样子,问道:“第一高我多少分?”

        彭老师笑了,揽住我的肩头,对身后两个男士道:“袁媛是我们年级学习最好的女孩儿!”

        我心里晃过一丝苦涩,和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同,我完全靠成绩考入这所学校。

        想要免去高昂的学费,就得靠奖学金。

        而奖学金和成绩紧密联系,必须考出优秀的成绩才能拿到全额奖,所以每场考试都不能放松。

        爸爸去世后,我不得不一直待在学校里,周末也回不去家。好听点说是寄情于学习,实际是无家可归,根本没有让我悲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