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十六年二月初七,天光和煦,万物生辉。
兴盛府一年一度县试开比,彭怜天明起床,与应氏母女一番缱绻,而后一道起床,屋中用过早饭,眼看时辰不早,这才收拾文具,整理一应物品,辞别众人独行出门而去。
县学距离彭宅不过里许路程,彭怜安步当车,明媚春光中洒落而行,只觉阵阵清风拂面,心中欢喜雀跃不已。
清晨时分,沿街商铺大多都已开门,路上早起行人已是不少,人声喧闹,烟火之意渐趋浓郁,行走其中,只觉万丈红尘扑面而来,便如游鱼入海,又似鸿雁经天。
搬到兴盛府城至今,彭怜极少外出,多数时间都在宅中读书,再也不似在云谷时那般独身游历市井。
与栾秋水成奸后,不过每夜更深人静时飞檐走壁、穿街过巷,又哪里体会得到此间繁华?
相比之下,兴盛比之云谷无疑繁华许多,只是富庶程度似乎不如,尤其街上行乞之人,却比云谷还要多些。
云谷地处要冲,往来商旅众多,占尽了地利人和,难怪当初练倾城选在云谷安身立命。
想及美妇娇娥,彭怜心中一热,日前托人捎去书信,却不知如今佳人正在何方……
一路绮思,终于来到县学门外,却见一座巍峨高大门楼,三间大门此刻全部敞开,台阶之下,一字排开四张长桌,每桌各有两人,先后查验考生保状、户籍、身牌,查验无误后,这才放入院中。
考生报名三日前已然截止,彭怜户籍等物应氏早已备妥,如今他又拜入洛高崖门下,保状直接由老师亲自作保,一切自然顺遂无虞。
彭怜走上前去,一一出示保状、户籍、名牌,被人搜过身后,这才收拾妥当,随着前面那人走入大门。
门里门外人数众多,却毫无一人喧哗,彭怜早听洛潭烟说起此间规矩,知道若是随意交头接耳,被发现便要取消应试资格,自也目不斜视、耳不闲闻,径自走到院内广场上面,找到自己名牌对应编号位置站定等候点名。
彭怜移目四顾,却见到身边众人年纪小者不过八九岁,年长者便如自己一般身高,看着大概便是十八九岁样子。
彭怜心中暗忖,果然便如潭烟所言,科举学业,从来与年龄无关。
不多时,院外锣声轻响,随后十数衙役奔入锁紧大门,高台之上,红色帘幔缓缓拉起,居中高坐一人,正是本县县令。
一名皂衣书吏手捧卷册上前,窃语片刻过后,捧着卷册走到台前,开始大声宣读:
“甲子一号!”
话音未落,便有最前一人上前领过考卷,随后向东行出四十余步,转而向北,从东边木门进入试院。
名牌以天干地支排序,彭怜看着手中那块写着丙申十三的古旧木牌,听到了自己号码,便迈步上前领了试卷,随着前面考生走进试院。
丙字院中,十二道长廊依次排开,上面高悬一面木牌,写着不同地支,彭怜随着前面考生进了申字过道,在第十三号考间门前站定。
眼前考间用竹席木板隔开,里面只有一桌一凳,地上铺着黄土石灰,彭怜暗叫苦也,自己这般身形,只怕要佝偻身子才能入内,如此褊窄,自己可是有的挨了。
“入!”不多时人已齐备,每条过道两端各站一名衙役,外间铜锣声响,众衙役齐声高呼起来。
场中诸生打开考间门栅入内,只听阵阵窸窣声响过后,外间铜锣又响起来。
“坐!”
“锁!”一声令下,场边衙役各自向内而行,将门栅从外用木销栓住。
两名衙役对行而过,各自检视对方锁栓情况,而后重新对向而立。
“答!”又一声响锣过后,众衙役齐声高喝,考试正式开始。
彭怜撕开考卷背面密封之处,取出内里纸笺,对着考题一一查看,而后一边研墨一边细细思索,半晌后提笔开始答题。
门外不是有巡考走过,彭怜专注答题,竟是丝毫不觉。
考题科目众多,他从前读书不求甚解,于此更是懵懂,亏得洛潭烟一旁相佐,洛高崖时时提点,月余来每日如此习练,此刻倒也得心应手、笔下有神。
那知县主持县试,早知彭怜是洛高崖弟子,过来看了一趟,见彭怜答得专注,这才放心离去。
彭怜早早答完,将试卷誊好,又从头检视一遍,这才伸伸懒腰,抬头看向棚外,却见天光西斜,已是过了晌午。
时辰尚早,彭怜也不着急,闲坐闭眼,默运功法,细细淬炼心神,径自入定去也。
早有巡考报于知县,那知县与教谕饮酒吃茶,闻言也是啧啧称奇。
时辰一到,外面锣声又响,众衙役高声呼喝:“定!”
所有考生弃笔不敢再答,随后便听衙役又喊道:“收!”
等衙役对向而行收走卷子,这才又喊道:“起!”
“出!”
远处传来喧闹,彭怜听着大概便是有人尚未答完,不由无奈摇头,随着队列缓慢向前,出了龙门离了县学考场。
回到家中,已是申末时分,应氏母女三人正等在厅堂之上,见彭怜回府,连忙迎谒出来。
“相公,考的可还顺意?”洛行云出声发问。
“厨下已备妥饭菜,不如边吃边说。”应氏巧笑嫣然。
“爹爹这般才气,定能高中的!”泉灵怕被下人听见自己悖伦称呼,在彭怜身边小声低语。
彭怜笑道:“有老师作保,县府两试应该问题不大。”
洛行云笑道:“相公文采出众,便是没有父亲打通关节,县府两试也自不难……”
众人说笑着回到后院正房,下人们送来酒菜,应氏只留翠竹彩衣珠儿服侍,关上房门陪着情郎饮酒闲谈。
屋中再无外人,彭怜抱着泉灵一边亵玩一边与应氏婆媳饮酒,他夹起口菜喂给泉灵,又将应氏搂到身前喝她口中酒水,一时香烟旖旎,快活无比。
众女早已习惯被情郎如此亵玩,听彭怜说起应考诸事,不由惊奇连连。
“世间男子大多由此建功立业,只是我辈女流,只能待字闺中、相夫教子,从无这般机缘……”应氏朦胧酒醉,娇喘吁吁说道:“若是女子亦能科举,云儿怕也不难高中金榜吧?”
洛行云轻笑摇头:“若是相公所言这些考题,媳妇倒也能取个中上名次,只是县试便已百中取一,而后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连番裁汰,想要高中金榜,我可是力有不逮……”
泉灵也饮了不少,只是笑道:“嫂嫂过谦了呢!你这般家学渊源,若能应考,中个举人总是不难吧?”
洛行云摇头笑道:“我家小妹若是应考,取个举人倒是轻而易举,我素来不喜读书,能得个秀才已是千难万难,举人可不敢想!”
“父亲常说,切莫小觑了天下英才,便是相公这般博闻强识之人,世上也自不知凡几,”洛行云醉眼朦胧,笑着说道:“将来相公一路过关斩将,必能高中金榜,只是若不是榜上头名,倒也不必过于挂怀才是……”
彭怜哈哈一笑说道:“云儿说的倒是含蓄,你等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觉得为夫天纵奇才,必能出人头地,金榜题名,其实以我心思,从来不敢小瞧了天下人,恩师更是早就跟我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说屈居人后,便是名落孙山又能如何?”
应氏点头笑道:“道理自然便是这番道理,相公此时身家,便是做个富家翁,怕也几辈子吃用不尽,只是既然天赋才具,若不经世济民,岂不有违天意?”
应氏夹菜喂予彭怜,笑着又道:“人生一世,总要留下些东西来,才不枉世间走上一遭罢?寻常世俗之人渴望传承香火,道理便是如此。”
洛行云闻言一笑,好奇问道:“说来倒也奇怪,相公与我等相好至今,怎的竟无一人受孕?”
彭怜伸手将她抱入怀里,笑着说道:“道家心法炼精化气,自然不如寻常男女那般容易受孕,其中窍要,恩师不曾教授,我也不知究竟,只是双修所得来看,若要生育儿女,倒也不是难事……”
“云儿可是要为为夫生个一儿半女不成?”
洛行云娇笑不语,应氏却道:“相公人虽长得风流潇洒,年岁却并不甚大,寻常人家男子总要十五六岁才能成婚,生儿育女总要十七八岁上下,倒是不急于一时,尤其相公这般雄健,身边又姬妾甚多,生儿育女想来不是难事,倒有一样,若是由我等诞下长子,只怕将来嫡长有别,埋下隐患……”
“不过些许家财,又没什么公候爵位,嫡长有别又怕什么?”
彭怜不以为意,应氏却摇头说道:“谁知将来相公会否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以长久计,若是相公果然能随意掌控女子受孕与否,最好还是等到迎娶正妻之后再做定夺……”
不等彭怜说话,应氏又道:“不过此事倒是不必着急,相公这般年轻有为,我等又受相公滋润容颜不老,且自从长计议才是……”
洛行云附和点头,看着小姑泉灵说道:“若是果然最后小妹与彭郎结为夫妻,倒是委屈了灵儿……”
泉灵摇头轻笑说道:“以我这般才情,岂能配得上爹爹?小妹虽未见过烟儿小姐,只是听嫂嫂如此才具尚且这般推崇,想来定与爹爹般配,尤其洛家伯伯身份尊贵,爹爹能够迎娶烟儿小姐,于他前程确实裨益良多,如此想来,小妹便不觉得委屈了。”
应氏解开衣襟,方便情郎深入把玩美乳,也是笑道:“以前想着灵儿与相公结为夫妻,只是不知相公如何前程远大,只想着落魄书生与闺阁小姐成就良缘,这般相处下来,谁不知道相公不是池中之物?莫说灵儿,便是烟儿小姐,若是不早定婚约,只怕到时也要煮熟的鸭子飞了……”
洛行云无奈说道:“我看父亲之意,总要相公中举之后,才肯同意定下婚约,在此之前,只怕不会答应。”
应氏摇头一笑:“从来好事多磨,却也容易日久生变,你父此时有老师名分,父母不在,他自然也就做的了主,真要这么迁延不决,只怕反为不美。”
彭怜把玩应氏母女美乳,笑着说道:“当日恩师曾有明言,若是有缘拜师入世,便不必将她吩咐奉为圭臬,若是老师做主为我与烟儿定下婚事,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如今既是老师之意,要我中举之后再定婚约,那就不妨等等。”
“我虽非妄自菲薄之人,却也不甚理解,为何你等俱都觉得我必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彭怜苦笑摇头,“唯有老师对我并不过于热衷,想来或许你们爱屋及乌,方才有此错觉?”
应氏掩嘴娇笑,轻推情郎身体嗔道:“你那老师又不曾受过相公床上风月,自然不知你如何俊杰!”
洛行云一旁笑道:“家父素来持重,尤其对小妹婚事各位谨慎小心,倒不是看轻了相公……”
泉灵早已娇躯酥软,闻言也是娇媚说道:“爹爹文采武功样样出众,不只是脂粉堆里称雄,天下英雄面前也自毫不逊色,爹爹若是不信,明日放榜便知分晓……”
几个丫鬟也是七嘴八舌奉承彭怜,众女一番玩笑,酒足饭饱之后,洛行云来了月事,彭怜便在应氏房中睡下,与母女一番缱绻自不必提。
第三日发案,应氏遣了徐三出去看榜,不久后徐三归来,进了厅堂扑通跪倒,大声贺喜道:“恭喜老爷夫人!咱家老爷中了!第三名!”
彭怜洛行云居中而坐,闻声相视一笑,一旁应氏笑道:“恭喜老爷!今日大喜,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彭怜笑着点头,他表面云淡风轻,终究还是个十五岁少年,心中其实一直惴惴,既怕不能如愿高中,又盼着能高中头名、让恩师慈母高兴。
如今虽未高中头名,但两千余名考生能得个第三,已是堪称人中龙凤,彭怜心中欢喜,自然喜笑颜开。
洛行云看应氏吩咐徐三,小声对彭怜说道:“相公得了第三名,后面几场考试便不需再考了,此时既然知道成绩了,该当过府去向父亲报喜才是。”
彭怜点头称是,连忙起身穿衣,乘了车马来到洛府拜见洛高崖。
进了府门来到后院书房,洛高崖屏退书童婢女,笑着说道:“陈教谕已派人捎信过来,报喜之人刚走你便来了。”
彭怜恭谨行礼,笑着说道:“学生也是刚刚知晓,特地过来拜见老师。”
洛高崖放下手中书卷,点头微笑说道:“弥封评卷,其实定了你是第一名,只是考虑为师身份,所以才取成第三。”
彭怜颇为不解,洛高崖见状,继续说道:“老师在朝中深受排挤,若是将你取成头名,只怕物议汹汹,不好平抑,于你未来仕途只怕也有不利。如今虽是第三,却也可以直接参加府试。为求避嫌,我已称病还家,四月府试自然不能主持,这两月里你要仔细用功,切莫心中轻视,到时悔之晚矣。”
“学生受教。”彭怜拱手行礼,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我辈读书人经世济民,倒不必为虚名所累,案首与否不过浮云,学问扎实才是正道。”洛高崖谆谆教诲,“以你涉猎之广,县试如此成绩本在意料之中,只是府试三场,帖经、杂文自也不难,唯独策论这场,你平常习练不多,到时难免捉襟见肘,这两月时光,我每日与你出题,你与烟儿同作,彼此切磋琢磨,自然事半功倍。”
彭怜诚心受教,他一直颇有自知之明,深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是未曾外出游学,只靠市井游历,自然体悟不深。
师徒二人闲话半晌,彭怜才辞别洛高崖出了书房,刚出院门便见栾秋水婢女晴翠等在门外,见他出来上前传话说夫人有情。
几日里彭怜专心备考,晚上挑灯作文,便不似从前那般,每夜都过来偷奸栾秋水,尤其栾秋水身体渐渐康健,已不需如何费力医治,细细算来,两人已有两夜未曾欢好。
彭怜随着晴翠来到后院正房,一进院门便见正房大门开着,栾秋水居中而坐,正与洛潭烟闲谈。
见彭怜进来,栾秋水努努嘴提示小女,自己眼中也绽放出绚丽神采,只是远远眺着情郎笑而不语。
洛潭烟早已一跃而起迎到门口笑道:“听说你考了第三名,虽然不是县案首,可也厉害的紧了!我从父亲那里要来了考题,自己也答了一份,父亲看了说头名不易,进个县前十还是不难的!”
彭怜听她连珠炮似的说话,笑着点头进屋坐下,这才说道:“若是烟儿是男儿身,只怕此时已是秀才了罢?”
洛潭烟撇嘴说道:“谁说不是!若是许我科考,说不准此时我已是举人了呢!”
栾秋水一旁笑着骂道:“说你胖你便喘了,志学一道,岂是这般轻易?你父呵哄之语,吾儿莫要当真!”
洛潭烟不以为然,只是问彭怜道:“你去见过父亲,他是如何说法?”
“老师命我踏实准备四月府试,说要每日出题,着你我同写策论,彼此切磋琢磨,便能精进的快些……”
彭怜如实作答,看栾秋水笑吟吟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浓情蜜意,心中也自欢喜,继续说道:“总归不到两月时光,老师命我住在府里,到时考校提点也方便些……”
栾秋水闻言不由眼睛一亮,洛潭烟却愁眉苦脸说道:“啊?还要写策论啊!”
彭怜不明所以,却听洛潭烟灵机一动说道:“不如你写两篇如何?到时父亲为你点评,便说其中一篇是我写的!”
“忒也胡闹!”栾秋水笑骂女儿一声,起身吩咐晴翠去叫管家,才对洛潭烟说道:“既然怜儿要住在府里,便让他住在你姐姐闺房,到时你们一起切磋学问也方便些。”
洛潭烟哪里不知母亲言外之意,瞬间俏脸一红,却仍是大方说道:“如此一来,府里下人岂不非议姐姐?”
“云儿如今守寡,便是改嫁也不妨事,再说她出嫁多年,闺房一直空着,收拾出来与怜儿住几日又有何妨?如今他是你父入室弟子,谁敢乱嚼舌根?”栾秋水转身过来背对女儿,无声叫句“相公”,继续说道:“你二人如今情投意合,将来结为连理,岂容他人随意置喙?”
“谁……谁与他情投意合来着……”
洛潭烟娇羞无限,俏脸嫣红跑出门去,却不知身后,未来夫君已与母亲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