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官女人翡每天值守在弄玉厅下的展览大堂里,注视着卖玉事务的各个方面循序运作的时候,她也希望可以尽量少遇到一些超出常规的例外事件。
遇到一个城防军官的太太提出给她买的观世音菩萨打一个三折的要求不算例外,这些希望依靠自己的某些优势地位争取利益的事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寻常,翡用请菩萨不是生意而是随喜,厅里不忍眼见着她承受菩萨的不悦意对付了过去。
翡在前一天扎堆遇上的两件例外,一件是有一位来自中原的客人在安西小住两天以后继续启程,一般猜测他是奉了不知道谁的委托,前去探访比西地更西的诸国和远方,也许还有森林里长着獠牙的披毛大象,不过翡只是简单地得到了一个告知,说那人也许想让自己变成一个会适当地被传闻和闲谈提到的人。
我们曾经作出过的某些带有传奇色彩的事件,也许有助于我们将来在许多陌生的人群中间,更容易地得到可以消除距离的熟稔感。
也许他可以对西伯利亚的王说,我已经买下了安西城里最贵的玉,但是我相信更宝贵的事还会在更远的地方,所以我又走了一千里来拜访你和你的王国。
对于一个中原人,安西的确是一个适合把自己介绍给广大西部的地方,这里总是流连有很多从远方来的人,会把他们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讲到同样远的地方去。
翡也确实十分敬业地帮助了他。
翡好像还听到有人提起过他的姓氏,他像是姓骆,不过这件事应该无关紧要。
前一天另有一个需要被关照到的客人是因为他与安西将军府的渊源关系。
翡其实已经想到了那个印度人可能和她自己也具有的渊源关系。
印度客人是诗人李河南的朋友,而李河南像许多有才学有智慧的从军文士一样,曾经是将军府中的幕僚,除了能够凭借着边塞诗篇闻名以外,他也并不是一个不会打仗的人,府中僚属有时会被派出在花川那样的关隘地方协助带队主官处理军务,翡记得她应该是见过他的。
当然那都是些很早以前的事,事情过得太久远以后,也许就没那么让人不快活了。
翡在昨天晚上搂抱印度男人的时候呢喃地问他,奴家奶头上的银铃,硌着官人的胸口冷吗。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拿了那人的好基友的身体,报了早先他们差点把她冻死的一箭之仇。
例外像一只落在鸡群里的长腿鹳鸟,难免会影响到养鸡场的日常。
第二天早上那个印度男人在翡的怀里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升起很高了,客人见到了一些背着很大的木桶走向河边去打水的奴隶女人。
他现在知道河边上还有另外的帐篷,翡需要有人为她打扫帐房,煮饭,养马和驾车,那里面住着翡的仆人和奴隶。
翡在这天上午没有回到厅里去为卖玉操心,她继续勤谨周全地服侍着男人做完了洗漱的事,翡吩咐一些年轻的奴隶姑娘端来热水,而她自己亲力亲为地揩抹干净了王子的身体,并且跪在地下给男人洗脚,她也一直没有给自己穿上衣服。
贤良的女主和侍浴的姑娘们各自裸露的胸脯和阴户在弥漫的水气中显露出好看的形状,它们的色泽温暖迷人。
后来翡在和王子一起返回弄玉厅的马车里,跪在王子脚前的车厢底板上,用戴着铐的手给自己上妆。
她在车子的一个小檀木箱里收着一些铜镜和胭脂水粉那样的东西。
翡把嘴唇抿得润泽了一些,又对着镜子用小指勾了嘴角。
她其实应该是知道印度人在看她的,她抬脸对他笑了,说,奴婢回家常有这样的……
到出来的车上再收拾一下。
她也许是在说遇到的事和活儿多了的时候,她就会那么光着把下班的时间也过完了,而且都没解开手脚上的银白镣铐。
也许她是有意无意的要让一个从将军那里来的客人对这样的眼见产生一些偏正面的印象。
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段里她也没机会翻检帐篷里收藏的衣裙,好挑一套合用的出来,那天下午有些约好的事情倒真是需要她穿着衣服去见人的。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遇上,总能有些办法可想。
回到了厅里岫儿接手继续照看她们的王子,翡往大堂里走进去的时候自然就有奴隶女孩跟随在了后边。
翡对其中一个吩咐一声,弄块壁挂的锦绣下来,有雪山有杜鹃花的那种。
我晚上用。
整座厅中各处地方的大小墙面,有用字画装饰的,也有的地方挂的是波斯壁毯或者苏州的刺绣,翡有时候要用官的身份接待正经客人,她就弄一面大幅一点的刺绣把自己围裹一下,肩上打结的地方用镶玉的别针,腰间系上厅里卖的特别贵的串玉链子,带一个两个黑曜石的坠。
镣铐和铃当然是拆解了下去,不过厅里一直没有打算往什么地方挂一双女鞋给人看的想法,所以她也就没有穿鞋。
当然一个给汉人衙门办事的女官穿成这种样子肯定有点古怪,可是这里是人来人往,各族融合的安西,大家也都知道翡的雪戎出身,也许大家对于一个蛮族女人在试着把自己变得有文化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笨拙和怪里怪气是有心理期待的。
也许翡并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期待。
她今天要见的访客是个雪戎人,如果是他们那个了不起的将军来呢,也许翡就敢把那张十五尺长的富贵牡丹从屋顶拽下来,围在自己的身子上去见他。
再说了,她是一个女人,如果她有时候打扮得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只要多想想她什么都没穿着的样子就好。
弄玉厅里管理日常卖玉事务的官叫做玉官。
翡现在就是玉官。
厅里还有管理买进玉石材料的官,管理工匠们雕琢玉器的官,一直到管理供水设备正常运作的水官。
水官听上去就不是一个有多响亮的名字,他平常要对付的也是一些终日在污泥浊水里奋力拼争着的,汗流浃背的女人,所以他总是显得有些坏脾气大概能算情有可原。
翡在刚进到弄玉厅的最初几年里肯定是经受过他的那些坏脾气,不过等到以后变成了共在一处房檐底下,共事一个老板的平级同僚,遇到合则两利的时候他和她倒是有些商量。
比方说如果他要预定弄玉厅中最远角的有数几个房间安排生意的话,他就要找协调大堂里诸般事务的玉官打招呼了。
翡在那天傍晚的时候迎接到了一位来自城外雪戎部落的老年男人,她领他走的是弄玉厅的后门,她给会面安排的房间也在一进后门的拐角地方。
因为厅中的流水从后往前,所以供水用的水车也被建造在长厅最远端的外侧河滩上。
从那里的侧房廊窗看出去,半边天空就都是一架轧轧作响的水车轮盘,而围绕在河滩上横平设置的一支一支粗大的推杆,则是和猥集在杠杆后边的推车奴女们一起,兜兜转转,从窗栏外边一丈以内的地方鱼贯而过。
水官和他的下属们也总是尽职尽责地守在旁边严厉督促。
所以这是一个可以倾听束缚和牵连肢体的金属,以及侵凌肌肤的皮革渐次交响的地方,也是一个可以从血脉偾张,竭力以赴的女人赤肉上嗅闻到气味的地方。
如果有人付费使用这里的包房,恐怕不会是打算在这里眺望旷远的河面风景,直截了当地说,他们多半就是来看女人挨打的,他们可以在这里品一些茶,喝一点酒,花费几个时辰观看光身女人遭受苦累和挨打,当然他们会希望见到更多值得被提起,被传扬的女人光身,或者也不妨干一回她们的光身。
水官在这一个方面拥有资源优势。
因为将军往往会借用水车解决掉一些不必要再继续保留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既然能够引动将军操心,总会有些值得的缘由。
水官的机会就在于卖出这些缘由。
寻常三五成群地走过弄玉厅外的观光游客,总是会在水车旁边遇见一些有经历、有故事的奴隶女人。
她们被水部的吏员牵领出来介绍给大家,那就是水部正在推销他们的商品。
翡在那些时候就是一件经常会被牵领出来,受到了广泛推销的雌兽商品。
考虑到一个拥有传奇故事的男女总会拥有一个能够卖到更贵的生殖器,当时水官努力地运作翡的生殖器,大概也给自己弄到了很不少的零花钱。
所以翡在管理玉部以前就很熟悉这个地方,也许已经是太过分地熟悉了,当年她自己就是终日兜转在这道栏杆外边的,血脉偾张,竭力以赴的一块女人赤肉。
所有的赤肉们每回抬眼望向廊中,她们总是见到里边簇拥的,浮现着的,享用茶酒的许多男人脸面,每一张脸上都是兴味盎然的。
也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指点,点着谁了便给他领进门去,承受那人的一番好作之后,水官就能收钱。
因为推车奴隶一般戴有刺铃,所以进到房中以后照例都是把她们脖颈上系的链子紧紧缠住挡边的白石栏杆,女人脸面朝外趴跪在地下,除了那个准备姿态很像一头四条腿的动物之外,她周身几处挂铃自然向下悬垂,就不会妨碍到使用后入的方法展开抽插。
男人们也都纷纷展开了那些抽插。
他们在终于射出粘稠精液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呻唤起来,就像是在一处闻名遐迩的旅游地点写上了到此一游,并且解开裤子撒了泡尿一样。
即使经受完了这些,都还不是全部。
在水部干活的女人还要遭遇另外一场平明白日里看不见,所以总是没人知道的苦。
弄玉厅里平常都要维持一队昆仑奴隶的运作,他们的福利待遇也要有人操心。
厅里首先确定的死线是严厉禁止昆仑黑奴跟楼面上的卖玉姑娘互相勾连,否则展览大堂恐怕要变作一个捻酸吃醋,打情骂俏的地方,既已有了禁堵自然还要疏导,疏导这群数几十计的健壮男人所必行的生理事就要着落在水部女人身上,她们在晚上要被送去昆仑奴隶群居的大房子里陪伴黑男人睡觉。
每天晚上送出几个,十几天里轮回一遍,只要睡过一次就能知道黑人兄弟们有多剽悍又有多长久,他们比打架的犀牛冲得更猛,比一整窝排着队伍搬家的大黑蚂蚁爬完的时间还长。
等到早上再被人搬弄着拴回水车的时候,女人都不知道是自己正在推动水车,还是放任着水车拖拽出去自己的腿。
她肯定就是靠着其他姐妹们使出的力气,才能扒在推杆上叽歪趔趄着,跛行出去一步又一步的。
带鞭子的水部管事都知道她刚刚被人搞过了一整夜,可能发一点善心宽待,也可能抽得更急,反正那就都是些听凭人家起承转合的自由心意了。
即使这是在驭奴盛行的安西。
就连如今在玉厅里管着事的翡,都会觉得这些水部运作有些过分的刻薄,寡恩,逼人太紧。
水部女人们的日子如同地狱。
翡进到这个地方稍微有一点恍惚,她就要冲着对面那人嫣然地笑了,膝头也觉得发软,一个压不住的念头就是自己总想着该给那个客人趴跪下去。
按照水官当时给她们立的规矩,每回出来见着嫖客的时候,容要嫣,仪要婉,一定要扮好了满脸的谄颜奉献上去连篇媚态,其实大概就是因为她们除了那张尖削下巴,颧骨突出的瘦脸以外,更没有什么物件可以显摆出来给人看了。
骨瘦如柴,筋疲力尽的水部女人们带着一身鞭伤,强掩住满心苦楚面对买主媚笑起来,就像是地狱里的光屁股女鬼见到了阎王一样,好像是断魂草遇到春天都会开花。
规矩还说她们这些水部姑娘就算伺候的是昆仑奴隶也要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着讨取黑人兄弟欢心。
因为昆仑男人们的英俊健壮,他们高兴的时候露出的一口白牙都是事关弄玉厅的脸面问题,昆仑奴的价格可不便宜,关键是人家那种乌木雕一样的型和款,搁在厅堂里物有所值,相比之下她们这些承蒙法外施恩才能多苟活了几年性命的死囚女人就是一堆随揩随扔的抹布,唯一的责任就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用好用完。
当年水官见到不冲着服务对象好好笑的女人,就会命令给她的身体里塞进一只活的小老鼠,再借一副那种收胯系腰的铜搭袢锁住开口。
带着活物推一天水车的事可不是没有水部姑娘真的试过。
翡那天趁着坐对面的客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
一时转过了那么多的往事心思,她是在弄疼自己做一个警醒,现在真的已经是好多年以后了,而且这回的来人也不是为了买她的身体。
那一天的翡及时收住了差点就要绽放出来的满脸媚笑,她和她的雪戎客人端坐在廊中慢慢喝着酥油咸茶,慢慢等到了天黑。
天黑以前廊外的水车已经停运。
平常那个时候还能看一回推车奴隶女人们的光裸身体逆反着夕阳的黄色光线,列队走进楼阁石基深处的地室里去的样子,不过今天女人都没有离开水车。
女人们在扶持推杆的位置原地下跪,她们以后一直悄无声息地等待在那里。
翡和客人又聊了一些今年开春以后,母牛生出了多少小牛犊子的事,还有近两年来冬天沿河草场的风雪。
同是雪戎出身,他们如果追溯各个方面的亲缘关系,最后总会找到一个两边都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们早一个月也就是这样互相找到,开始说上了话,不过在这一个月前他们并不认识。
后来翡说,我们下去吧。
已经快到半夜的时候,往天上只能看到北斗星了。
翡在那天带上了为她驾车的昆仑黑奴,他们和客人一起在通下地室的铁门旁边见到了正在等待的水官,还有一个正被吏员们沿着石阶抬出门口的女人。
也有人举起灯照亮。
灯火映照得女人满身上裸露出来的,面积广大的生鲜赤肉熠熠生辉。
笼在光影里的女人赤体润泽可是不光趟,肉面子上参差模糊,有点像是被用力撕掉了表皮的果瓣和果瓤,它们那种黏连浸润,绵白中夹带着红丝的形色性状,看上去应该是从包覆底下揭露了出来的筋膜和肌肉,那一具赤体上的大多地方大概已经没有了人皮,只是在肚子和腿上还粘贴着一些斑驳的麻布残片,它们像是跟人身上干涸的血肉胶结得太紧,以至于在往下撕扯的时候,在把肉身撕破以前拉断了麻布纤维。
有人不怎么高声地说,按照规矩……
就做了三天。……
还有布条没来得及撕呢。
女人的手脚上都带有穿通的洞眼。
女人的面目含混。
她的喉口也许还在断续微弱地上下抽动,至少是她肯定还没有死。
翡的雪戎客人半跪下身去握住了她的手,他侧身倾听了她可能正在喃喃地说着的话,他不一定能够分辨那些话的意思,不过他说了我们在这里,我们会带你离开这里回去。
有一个蹲在边上的人一直握住一把刀,他没有什么征兆地动手割划,转瞬间就见到女人的腕子上,鲜鲜亮亮地奔流了出来一股红殷殷的血。
也许是因为在过去几天中遭受到的强烈痛苦使女人的神经麻痹,她对于这件最终杀死自己的事几乎没有反应,虽然在她身上那些面积广泛的,被撕掉了皮肤的伤处已经没有多少流溢的血了,那些地方集聚的更多是一些浓黄颜色的水,不过看起来血液仍然在她的体内流动,她的心是在跳的。
根据血流从汹涌转到枯竭的迹象,他们那些人注视着她的心跳渐渐停止。
负责用刀的应该是水部的人。
更多的水部的人把已经断气的女人继续抬向水车那边去。
其他的人站在门边。
他们看到一直安静地等待在水车周围的奴隶女人在口令和鞭挞声中起身并且使力,他们注视着水车轮盘在夜空中转过了几个圈子。
有一些静谧在夜空中孤悬了片刻,而后的嘈杂是推车的女人们整队退出了现场。
其实并没有一条法律禁止任何人收殓死去奴隶的尸体。
对于弄玉厅所占据的地望来说,一条从暗夜的河面上漂流着靠泊的木船适应情境,它合用,也不发出大的声息,因此不会引人注意。
它在离开岸边驶向河曲上游的时候带走了刚从转轮上取下的女人。
按照事前的约定女人并没有被很多次地割裂,所以她应该还是比较完整的,他们应该已经按照雪戎的习俗用羊毛织的毯子包裹了她。
当然,翡的客人也乘上那条船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在总是有离开,也有归来和不归来的安西,没有离开的男女人们在互相遇见的时候,尝试着组建了他和她的家庭。
汉族人和雪戎人在适当地遇见的时候也会组建家庭。
如果一个在城外河边的草原上唱着歌谣放羊的雪戎女孩因为长的好看,被安西的汉族商人下聘娶进了城中做妾,他们的相遇听起来很像是一个可以打动人心的好故事。
商人经营的是在西域和内地之间贩卖货物的生意,所以他的家室应该是在内地,不过他在安西需要另外一个家。
商人可能很有钱,但是他的囤货仓库在一次失火中被人发现存有大批的盔甲,他走私违禁军品的行径也随之败露。
普天之下民间私藏甲胄都是谋反的大罪,更不用说在安西这样兵锋交错的四战之地。
失火的当时商人并不在安西,他可能是跟随商队前往内地去了。
安西政府的官员们花费一些时间审问了他的妾室,不过没有问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除了她的雪戎身份比较敏感以外,她应该不知道她家男人的生意,她的部落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军用装备和武器。
另一方面这件事的主谋再也没有出现,他多半是听到风声躲藏了起来。
遇到了这样一种只能不了了之的局面,合情合理的想法大概就是把涉案的雪戎女人送去弄玉厅里推水车了。
据说安西府里主管案件的官员因为不能抓到主犯而感到恼火和挫败,他有些情绪宣泄般地说,雪戎都敢掺和玩皮甲的事了?
哼。
我要你死的时候连人皮都穿不成。
军火走私商的戎人侍妾凭借着她传承于蛮族血脉的顽强精神坚持了一段时间。
她的身前身后各自都被扎刺上了青黑色的剥皮奴三个大幅汉字。
虽然按照汉语规范这样的表达是有歧义的,但是它们在传播领域是冲劲十足的,她,和看到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奴隶,并且会被剥皮。
水官在谈论他们可能达成的交易条件的时候说,剥皮这种事……啊。还是要给府里的大佬一点面子……
按照府,厅,水部等等几个方面在实践操作中逐步达成的默契,等到水车奴隶带着她们大黑颜色的传播冲击,在河滩上兜转过一年大半的时间以后,交易问题就会被提上议事日程。
对于服行苦役的女人来说,这种看起来会永远延伸向前的受苦具有恐怖的无限性,如果能在一个可控的进程中结束这件事,即使需要承受一定量的疼痛仍然是值得的,可以期待的;而对于女人的家人、或者家族而言,他们认识到除了自己的女人正在遭受的痛苦和羞辱之外,还有自己的家族和部落之名,总是会在每一个游客观察她们的赤裸胸脯和臀部的同时,被恶毒而且蓄意地传播。
他们也许倾向于付出一些代价停止这种传播。
水官找到翡说,那个戎人的小老婆已经吃了不少苦头,能跟上边交待过去了。
咱们怎么能找着她的那些娘家人呢?
翡在当上弄玉厅的玉官以后,经常帮助水部寻找那些推车奴隶的娘家人。
她的游牧出身,还有为玉厅做事的官家身份使她更容易取得来自不同方面的信任。
翡有时候到安西城里的皮货草药街上找人喝一个下午的酥油茶,她就能问出她想知道的事,也能把消息传播开去。
汉人侍妾的雪戎娘家没有丢下他们出嫁的女儿不管,他们在那间能看见水车的廊房里讨论了给与受难的女人一种具有确定性的,相对少受一些痛苦的解决办法,以及需要支付的报酬。
讨论的时候那个小老婆也在场,她在哭泣了一些时间之后,对来自她的家族的交易代表传达了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遗言,并且感谢了厅里水官赐予的恩德,因为他允许了她使用毛毡碎片包裹脚踝,可以经受住脚镣铁箍的削磨,围绕着水车转过更多的圈子。
她当然没说那些在一大屋子黑人中间连着住完了一整个春天的事。
不合时宜地倾诉乞怜恐怕会干扰商务气氛,并不符合各方根本利益。
总之大家最后还是比较融洽地完成了讨论。
他们达成的条件包括被交易的女人需要承受最后三个昼夜,但是确定会在三个昼夜之后结束的肉体痛苦,对于眼前这个被预定了要剥皮的女人,他们商定的方法是使用带尖刺的鞭子抽打全身并给伤口粘贴麻布,等到血液凝结以后再撕扯掉那些麻布。
过程当中人的皮肤也会被剥除一些部分,这样就可以算是致敬了当时那个府上高官的嘱托。
而对于一般情形的奴女,在这三天中使用的大致就都会是些寻常烙烫了。
女人们在最后三天中所要遭遇到的痛苦,是官司与徇情,受难与拯救中间的一处平衡,而后她们会在获准到场的亲属或者族人的抚慰中被割腕杀死,她们的遗体需要经历一次象征性的旋转,但是会被交付和接收,这样她们就能得到一个遵循族群传统的丧葬仪式,可以被埋进土里,或者送到山顶上去让群鸟啄食。
水官的优势在这里又一次产生了作用,他所管辖的那些妇女囚徒既然经常拥有特别的身份,或者是重要意义,那些身份和意义也会蕴含着更多可以运用的资源。
比方说翡的部族在他们定居到踏玉河沿以后,应该是愿意作出努力解决掉翡的无限期的服刑问题的,他们其实已经谈成了交易条件,翡当时也像那个戎人侍妾一样,跪在桌子的一边聆听完毕了他们将怎样杀死自己的讨论,并且发表了遗言。
只是后来变生出的其他枝节才让事情转变了方向。
游牧族裔的玉官现在和水官一起操持着这桩生意。
那天晚上为翡赶车的昆仑奴隶悄悄地告诉她,雪戎客人用马驮来的两捆貂皮已经在停车场上完成了交接,搬进她的车厢里去了。
翡没有流露什么表情。
她转动手腕提高了垂聚在赤裸脚踝周围的雪山杜鹃绣锦,招呼她的雪戎客人一起走下河滩去看水车。
翡也许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是一些好事,还是一些不好的事,但是她更知道好事和坏事的那个共通之处。
一件事情能够被做得出来几乎肯定不会是因为它的好和坏,而是因为去做它能够得到的预期收入。
当翡的死亡路线图已经可以被预期的时候,翡觉得她终于获得了长久以来从未体验的解脱感,她俯身在过往游客的注视底下,迈动的戴镣的赤足步伐坚定,她的眼光清澈。
女人觉得一直在自己的胸脯底下伶仃疾苦地飘摇着的两头乳房,现在正像沿着踏玉河面起飞的大雁那样拍打翅膀,她的依然显出几分挺拔桀骜的奶头,就像是雁子正在引吭唱歌的红嘴壳一样。
能够自由地选择死,是面对一个不能战胜的强权所能得到的最有尊严的事,因为强权所想要的无非是压制,并且通过奴役获利,死之后就再也没有压制和奴役了。
女人为她即将赢得的,孤单的,永恒的胜利感到骄傲,她被骄傲的激情冲击得浑身发抖,冲击得抽缩而且湿滑。
以至于她后来有些惊恐地猜测,那一天的那个男人在托高她的下颌看她的时候,她的脸颊是不是仍然显出了不很正常的红晕,而且她的呼吸是不是仍然有些紧迫和急。
那一天的将军巡查弄玉厅的过程简便寻常,不太慢也不着急。
他最后才走到了水车旁边。
将军到访弄玉厅的次数并不很多,不过总是会有,大概就是经过了三年能够见着他两次的样子。
其实翡在那天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将军。
虽然翡在安西将军府的监牢里住过不止一年,虽然她在那里边三天两头都要见到前来跟她过不去的人。
现在担任着府里重要职位的大官们,都是在早几年的戎汉战争中出生入死才为自己博得了功名,他们和翡正好是同一件事的正反面,翡是一个他们既熟悉又不喜欢的名字,现在他们真的很高兴自己既拥有了权力,又有机会,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而且他们的年龄都已经太老,肯定不再相信爱情,给他们唱歌谣也不会管用了。
翡在那段时间里挨过很多打,在她身体各处留下的吓人的疤痕大半都是被将军府里的军官们弄出来的,她经常赤脚站在被他们用柴火烧到滚烫的后院石板地上,一边哭叫一边活蹦乱跳地为他们扑甩乳房和头发。
不过除掉了这些不喜欢之外,他们的将军倒是真的从来就没有露过面。
将军肯定已经认识到他现在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大人物需要保持体面,不能再掺和这种折磨光屁股小姑娘的瞎胡闹了。
但是他在看到光着屁股跪在水车推杆旁边的姑娘翡的时候,他肯定是知道她是谁的。
他应该也是经过那么许多年的互相知道以后,第一次见她。
他伸手托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脸,这样他可以看清楚她的脸。
翡在抬脸以后,看到他是一个长着将军肚子的,秃顶的男人,而且散发出年老的体味。
翡觉得自己有些退缩。
她那时候想的还是你的鸟很快就要永远飞走了。
而且你还不知道。
但是将军开口说,站起来。
翡的本能想法是他还要看她腿中间的那些事。
或者是脚。
男人都是一样,即使他是一个有肚子的有秃头的老年将军,想看到的东西还是一样。
翡从地下抽起一个膝头,并且用脚掌的软弓踮住沙土。
她为了站起身体所做的这个准备动作改变了以后的事件进程。
因为如果她仍然是并拢两个膝盖跪在沙土里的话,她是蹦跳不到以后那么高的。
水车在将军到场的时候已经停止了运转,每一个奴隶女人都朝向推杆延伸敞口的地方转过身子,而后原地下跪。
翡因为总是要被领出去让人看见,所以她总是排在最外圈的地方。
雪戎女人本来应该像一个受苦的,驯服的,被威权的气焰笼罩震慑住的惶恐奴妇一样,抖索零碎地慢慢支承起来她的腿脚和身体,不过在那一天的那一个时间,翡凭借着她把趾掌狠狠压进了砂石,压到脚趾头都疼的反冲力量,从她的将军身前腾越起来,并且在空中转过了大半个圈子。
她的疾速伶俐的身体就像跳跃在溪涧之上的白猿一样。
翡以后当然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做的原因。
每一个人都知道。
她只是惊讶自已能够在那样短促的时间里作出更新的决定,也许每个人都惊讶。
当然了,她是继承了纯正戎族血脉的女人,她们是从小要练习和豹子打架的战士。
她们知道机遇和转折,抗拒和服膺,总是在反转以后再接反转的背叛和结盟,以及应时顺便等等所有动物在生存中需要知道的事。
翡在跃动的同时推了将军,但是他的肚子太重,并没有被推开太远,实际上他仍然站在她的身子后边,不过翡已经在空中转过了方向,她的脸和她的像大雁翅膀一样飘飞的赤裸胸乳,是和将军一样朝向着水车推架,还有全体奴隶女人的方向。
正在那时疾速地射向将军秃头的黑曜石块凶猛地打在了她的左肩的锁骨上。
因为她和他已经在空间中互动过了的缘故,另一发激射的石头掠过了她的发梢。
翡在动作之前已经知道一定是那两个低矮粗壮,扁圆脸盘的白兰族女人,当然她也知道那是一次使用投石索抛射石头弹丸发起的刺杀。
也许所有畜牧族群都使用投石的方法管理羊群,但是也许没有人比雪戎更懂投石,在他们放牧的山区里地势起伏多变,在人和马都不能快速到达的地方,更多地需要借助远程投射力量控制畜群的边界。
根据事后的检查结果来看,白兰女人策划了一种出人意料的狙击方法,她们借用了连锁在自己双手之间的长铁链条,通过将它在自己的身体侧面甩开八字形的回旋运动获得速度和力量,并且在一瞬间分张手臂,射出铁链里裹挟的坚硬石头。
检查表明她们悄悄解下了包缠脚腕的毛毡,并且用那个东西在长手链子的中段制作了一个可以收容抛射物的软窝。
她们甚至在推行水车需要经过的整片河滩上都预先扔下了很多坚硬的黑曜石块,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随手取得。
所以这是一场经过长期的准备,策划周密的刺杀行动,实际上就连那两个杀手女人,也是在一次针对汉族村落的劫掠犯罪之后被白兰人当做案犯逮捕,主动送交给汉家官府的,她们在那时就已经被自已的族人剥光了衣服,并且在手脚上佩戴着钉死的镣铐,所以也许那条连锁她们双手的链子更长,而且她们也花费过很多时间练习了使用它的方法。
一个经过长期练习的牧人可以使用抛石索足够准确地打中目标,这两个白兰族的女人在弄玉厅外的河滩水车后边驯顺沉默地服行了几乎两年时间的苦重劳役,而后在目标出现的时候从她们所在的两个方向射出了交叉的火力。
锁骨折断的巨大疼痛使翡佝偻起了身体,她的眼前绽放出大片银黑两色的光晕的花朵。
后来她发现自己因为石头的冲力正在摔倒,不过将军站在她的身后。
她倒在了将军的大肚子上。
周围十分喧嚣。
而且混乱。
也许他粗暴地扳了她的肩膀,本意是要扔开她,或者是拖拽住她把她的身体当做盾牌抵御更多可能来袭的石头。
也许是她摔倒的方向有些偏斜。
但是他们的眼睛对上了眼睛。
翡鬼使神差地说,你害怕吗。
他老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跟对头打架。
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死,那东西大概能够很容易地打败他。
所以他也许真的有些害怕。
行刺的白兰女人被送往将军府中接受了严厉的审查,雪戎女人翡也和她们一样接受了审查。
因为翡参与事件的节点既准确又巧合,任何具有一定社会经验的人都不会相信巧合。
虽然女人尽力向他们解释了她从小就熟悉那种石头在甩动加速的时候划过空中的声音,而袭击的时间选择,则是因为将军看向她时低垂的头顶很像一个合适的瞄准目标,无论如何将军总不是被她拉到身边,而且还念咒让他停住了脚的。
这样的说法并不是不合理,不过大家还是很厉害地打了她。
她被拴住两个大脚趾头倒吊起来,挨人有意踢在断了骨头的左肩膀上的那几下子非常的疼。
好消息是暴力的可信性,远远胜过言语的论辩,所以等到他们用刑之后仍然得到了同样的回答,他们就开始愿意相信她了。
翡以后得到了一些养伤的时间。
厅里的医生尽可能地看护了她断掉的骨头。
后来有人告诉她说,他们不打算让她再去推水车了。
翡在弄玉厅的展览大堂里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一种愚蠢的工作。
在堂下的砌石河道接近尽头的地方,摆放有一座超过一个人的身高,外表坎坷嶙峋的巨大山岩,岩上凿开一个洞眼,看进去只是穿过了一层浅薄石皮的洞眼底下满满都是碧绿玉芯。
弄玉厅的销售姑娘们说这些从踏玉河源头的岫玉矿里开采出来的大块山石,按照安西矿产的普遍规律,其中蕴含的玉髓不仅体积广大,而且具有很高品级,总是会在剖解的时候令人获得出乎意料的惊喜,虽然它作为一块石头卖的不算便宜,但它很有可能就是一整块的玉。
故事里的赌玉人具有足够的眼力和判断,他们花费不比石头高出多少的价钱,买到的东西转身剖开却是价值连城,更何况一场完美的人生既需要结果也可以享受过程,每一次跃向未知的尝试都是见证自己的勇气,并且对命运发起挑战的神奇一瞬。
大致上这就是个要哄骗客人花钱买一阵心脏胡乱蹦跳的诡计。
不过现在翡就是那个销售姑娘,拴住她脖颈的链子,现在是串在原石一角凿通的洞眼里上了锁的,销售姑娘也要在胸脯前边悬挂一块木牌,把那些付费开石的双方责权利益和操作流程交代清楚。
而后翡就可以跪在石头旁边发呆,并且在收市以后被领到河滩上去挨鞭子抽打,因为她总是没有卖掉和她锁在一起的那块大石头。
翡在行刺事件中所起到的作用当然十分重要,而且独特,厅中的管理部门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掌握分寸,所以对她采取了这样适度低调的处理办法。
但是以后经常发生的实际情形,却是翡的身旁总是围绕着一些特别找来看她的闲人,他们指指点点地评论了她受过伤的肩膀,和看起来瘦削,但是已经被证明过拥有凌厉劲道的光裸腿脚,他们摸弄她的下巴和胸,不断地鼓励她再像那回一样跳一次给大家看。
所以也许把她拴到那个地方,本来就还有要给一场总是无人问津的赌石骗局招揽人气的意思。
翡后来发现她的名声招揽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有一天有一些健壮的军人来到弄玉厅里,找到翡待着的地方,他们粗野无礼地考察了她的身体。
军人们扭捏她大腿和手臂上的肌肉试探它们的坚韧程度,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嘴,观察了她的牙齿和舌头。
那些汉子的腰间毫不避讳地吊挂着刀剑,他们的体格也很高大,他们提溜住女人的后脖颈子把她从地下轻松地拎了起来。
军人们想要把翡带离那个地方,但是女人是被细铁链子拴在大石头上的,于是他们拔出腰刀来砍断了铁链。
当时值守在厅里的官员和所有正在工作的玉奴女孩都被这种奔放的行事风格惊呆了,不过并没有人试图上前阻止他们。
姑娘,别呆在这个憋闷人的地方了,这些军汉对翡说,今天天气还算晴朗,晚上跟我们去看星星吧。
当随风滚动的刺蓬草在荒漠的砂石之间回旋飘忽,它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可以被人注意到的时候,赤裸在荒野中的女人意识到她自己可能是有些朦胧地从睡眠里警醒了片刻。
虽然按照安西平常约束妇女奴隶的惯例,女人颈中项圈的系链一直被拴在砸进了身前土石里的木桩子上,她每回过夜的时候也仍然需要跪在地下,她只是可以把额头或者脸颊抵触在那根桩子上得到一点支承,在那样度过的夜里她有时会觉得突然踩了一脚空洞,觉得打了个愣怔,而后她想到那是她睡着了,但她现在是醒的,当她略略转脸向上的时候,她看到四野之上的穹隆夜空里,拥挤的星星闪闪烁烁地流淌。
除了风滚草以外,她的四野里还有另外一些悄然的声音。
她的身边有一些和她拴在一起的马,它们似乎一直在咀嚼草料。
在她身后的地方建立有两座住人的帐篷,里边的人们应该都在熟睡。
实际上后边的沙枣树丛里还趴伏着一群猎狗,那些狗只训练有素,只是偶尔发出一些原因不明的低沉吠叫,那可能是它们正在睡梦中对于同伴爪子的骚扰做出回应。
虽然很冷,天地深处的大漠暗夜总是很冷,但是女人没有办法环抱手臂遮挡自己。
除了她的颈子一直是被锁在一个确定的地方之外,女人的两只手腕在一整个晚上都戴着手铐,她把它们抬举过头顶搁置在肩膀以上,脖颈后面的地方。
腕和铐,还有脖颈佩戴的金属项圈,在女人的脑后通过一副挂锁直截了当地连接到了一起,她的两支手臂因此朝向肩膀两边斜刺里伸展开折返的肘,右边那一支臂肘上停驻着一头勾喙金眼的,巨大的鸟,它使用自己嵌切在女人肌肉中的锋利脚爪获得了平衡的立足点。
鸟的羽毛蓬松地拂在女人的脸颊上。
女人在那些散发出腥膻气味的大片飞羽中闭上眼睛。
她想,在天亮起来以前她也许还可以再睡着一次。
翡是一个拥有自由身份的女人,这件事情没有疑问,她是得到了安西府下的官营机构弄玉厅正式任命的官。
虽然是个官,翡平常在厅里总是勤勉有加,谨言慎行,她在干活儿的时候按照做玉行业的规矩,给自己打点出来的收束和扮相大家也都看得清楚。
看得多了不免就要再想,要是有一天这个姐姐不再卖玉,回到大草原上去放牧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许翡自已也会想象她在那种时候的样子。
只不过她的想法不值一提。
无论女人现在拥有着多少的权利,怎么样的自由,她现在还有命在,有一条玲珑凹凸的身体里外每一分每一寸的肉和皮,这些东西另有所属,她想什么都不算数。
解除掉了法律限定的普遍奴隶义务之后,翡现在对一个唯一的主人负责。
翡在得知那人需要她的时候丝毫也不迟疑。
女人宽解干净全身的衣服,踩掉两脚的鞋,她给乳房挂好铃铛,给手脚锁定镣链,等到马车粼粼行驶上路以后,取出脂粉匣子为自己上妆。
她总是能够很快地提交出一个适合被使用的自己。
拥有着翡的那个主人寻常都会招呼女人前往使用,他也按照他的将军父亲的委任管理着安西府下的弄玉阁。
安西将军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开创者,在他逐渐衰老的时候儿子们都已成年,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守成问题。
将军的长子已经担任着安西城府的警卫长官,那是一个通常都会留给法定继承人的职务,将军也将几个儿子派往外地去管理重要城镇,但是他希望家中最小的男孩可以更多地注重经济事务,他任命了自己的幼子出任安西玉事总统领。
不过就像翡和弄玉厅里的所有官员还有奴隶姑娘都看到的那样,他们的公子老板很少出现。
翡以后在玉事统领的私人宅邸里看到了很多挂在墙上的雕弓和刀剑,鹿和牦牛的角,他的后院里养着很多马和狗,天上还有一些被驯养的猎鹰飞来飞去。
安西玉事统领日常所做的事主要是打猎。
除了杀死鹿和牦牛,他更经常杀掉的实际上是兔子和狐狸那样的小动物,那也是他的鹰和狗更加擅长的领域。
跟随着公子统领一起四处追杀小动物的,还有一些回鹘贵族出身的年轻人,当年将军在征服安西过程的后半阶段,曾经在很大程度上与回鹘的氏族结成了同盟,所以他的政府中也有为数不少的回鹘官员。
他们的下一代同样正在茁壮成长。
考虑到自己父亲所拥有的主导西域的军政权力,安西玉事统领并不觉得挣钱是一件需要认真对待的事,财富对于他似乎是一些凭借勇气和战斗能力,赢得了雄据一方的霸权以后,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予取予夺的无聊把戏。
当然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情形肯定并不是那样。
总是有人相信打斗能够解决的问题就是世界上存在的所有问题,如果他们还年轻,大家就会宽容一些,随便他们去了。
有一天公子身份的玉事统领正在督促随从仆佣们检查刀和弓箭,他正打算带上鹰和狗一起出发到远一些的山里去,有几个来找他的回鹘朋友堵了门口,他们还给他领来了一个能用投石索打动物的雪戎姑娘。
游牧的人生是一种从小就要学习打架,并且终生都要打架的人生,回鹘的青年战士对于各类不同的战斗用器感到兴趣是丝毫也不奇怪的,他们确实想了解那种使用束缚自己的刑具锁链投入战斗的独特方法。
只是涉案的白兰女人虽然一直活着,却已经被一截一截地锯掉了胳膊和腿,装进盛满醋的大酒缸里浸泡了起来,在她们的身体周围和屁股底下塞满了扎马脚用的铁蒺藜,经常有人探进缸口去抓住她们的头发,猛烈地挤压摇晃她们。
代入一下想象那种赤身裸体并且遍体鳞伤,沉浸在刺激性液体里的长期生活感受也许并不容易,但是很容易看得出来她们再没什么可能展示扔石头打人的技术了。
于是大家很自然地想到了事变中的另外一个女人,尤其是按照以后的调查结果来看,雪戎女人对于奋臂投石的理解也很深入。
那一天回鹘的青年战士从弄玉厅里带走雪戎女人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厅里的人认识他们,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些总统领的好朋友。
实际所发生的阻碍倒是在他们把那个赤裸着身体的女人搁到了自己身前的马背上,奔跑过一段时间以后才出现的。
颠簸,拥堵,和怀抱里翻腾着的汹涌肉体,使他们终于觉得继续策马奔驰是一件不能再忍受的事。
他们在沿河遇到的苇草丛里轮流着搞了一遍那个汹涌的女人,使他们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
翡在她第一次被带领到她以后将要侍奉很多年的主人面前的时候,她拒绝了为他表演使用手铐的系链打击目标的游戏。
因为她不会。
大统领和他的年轻的军官朋友们兴致勃勃,他们和姑娘一起研究探讨了各种有助于目标达成的细节问题。
比方说使用增加了长度的,更细一些的铁链箍锁她的手腕,在链条的中段安装一处容纳弹丸用的软质材料等等,翡作为一个玉事奴隶所要佩戴的手脚镣铐,也在那段时间里被替换成了更长,更细的镀银链环,乳环下配的铃也改成了银铃。
牧人所用的投石绳索本来应该单手操作,一头系在手腕上,另外一头依靠着五指自主掌握,连绳带石转过几圈以后,觑得准了果断松手。
可是一副锁定的镣链哪一头都松不脱。
想用镣链投石,要合住腕子猛甩发力,还要在正好的那一个关节眼上分一下腕让石头出去,总之就是要多多的体会琢磨。
翡在总统领家的后院里每天奋力旋转镀银的链子锻炼那种射击技巧,被她甩出去的石头到处飞舞,打坏了厢房的雕花窗棂和屋檐上的琉璃瓦片,男人们则从房里搬出一些紫檀木制造的桌子,躲在那后边心惊胆战地窥探着她。
混乱的形势甚至在一次将军到访的时候仍然延续,那一次将军阻止了门卫的通报,径直走到后院想看看他的宝贝儿子又在发明什么新游戏,他可能有些受惊和困惑,他和站在场子中间手提一副银色链环的赤身姑娘对视了片刻,而后就流露出一些孺子不可教的愤愤表情离开了,但是他并没有呵斥也没有立刻阻止他们,所以玉事总领认为那是他的老父亲默认了他任用这个出身有些特别的奴隶姑娘加入自己狩猎团队的奇妙主意。
另一起突发的不测事件是一头被豢养的金雕的怒火,它越来越不能忍受那些朝向天空漫无目的地发射出来的荒谬和危险,鸟觉得它有责任守护主人的天空,还有自己的尊严,于是它像一块飞坠的石头一样从身后扑到了女人的肩膀上,用勾喙啄弄了她的长头发。
大鸟其实知道这个女人是它的主人的新宠物,它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所以鸟在女人惊叫着伏低下去头顶的时候就停止了攻击,并且站在她汗光淋漓的前臂肌肉上骄傲地发出了咕咕的啼鸣声音。
安西玉事总统领在连续很多天骑行过荒原的狩猎中,有时会心怀一些奇怪的骄傲和满足感觉,观看伴随在他身侧的雪戎领主出身的侍猎女奴隶。
他不对自己否认。
他确实经常注意观看了她在发力投石的时候为了建立一个稳定支承而刻意地扭曲抽聚,勾结在粗犷砾石碎块上的脚趾头,她的脚踝和脚踵像蒴果一样突然轻捷地迸发,她的手腕像扑打的鱼尾巴一样活泼而且机智,还有她胸前同时跳跃起来的银色的球铃,这些动荡使他兴趣盎然。
女人现在已经可以使用连接手腕的镣链有力而且准确地打出石头,她在腰间围系银色的环链,在链上悬挂当做弹丸的黑曜石块。
不过实际发生的情形,却是在一场有许多弓马技艺娴熟的回鹘猎手参加的杀动物的聚会中,翡很少有机会使用武器。
实际上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她至少会有一条手臂是被短铐禁锢在她的脖子后边的项圈上的,她也因此总是在肩膀以上横平着擎高那支臂弯,为了能够让一头金雕停在上面。
她的手臂也没有被包复上皮革的护具,她的皮肉总是被鹰爪割划得血迹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