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序

        (上) 多芙

        艾诺奥克大沙漠和风暴号角山脉(The Stormhorns)之间,有一片椭圆形带,触目所及尽是贫瘠沙化的土壤丶光秃秃的山岭和被狂风侵蚀的岩石,看不到任何森林或者其他绿色植被,只要风一起就会刮起漫天尘沙。在地图上,它被简单地称之为“岩石之地”(The Stonelands),因为既非交通要道(相反是非常之偏僻),自然环境又如此恶劣(连地精都很难找到几只),更没有任何名胜古迹或者藏宝传说(也不可能吸引那些无所不在的冒险者),所以荒凉至极,只有几座零零星星的小村庄,数百名居民祖祖辈辈居住于此,几乎被外界所遗忘。

        这一日傍晚时分,日已西垂,苍茫暮色笼罩四野,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肩膀宽阔,腰窄腿长,步伐矫健而轻快,黑色皮制长靴踩在岩石和沙砾上,只发出非常轻微的响动。她穿着灰色的衬衫和紧身长裤,外面套着一件褐色皮甲,皮肤微黑中泛红,显然常年奔波在外,被风吹日晒所致,五官也算不上精致秀丽,但如刀削斧凿,线条刚硬,棱角分明,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里透着勃勃英气,长长的银发被丝带束起,梳成马尾,干脆利落。看她的装束,像是位经验老到的冒险者,但却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也没有行囊包裹,两手空空行走在这荒山野地之中,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不早了呢。”银发女子抬头看看夕阳,自言自语。

        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并不陌生道翻过这道山梁便能看到一座村庄,居住着几十户人家,今晚可以在那里借宿。明日一早启程,晚上便能抵达提凡顿城(Tilverton),后日下午就能回到家了。

        她加快脚步,片刻间便上了山顶,那座小村庄正静静地座落在山脚下,炊烟袅袅,显然辛勤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正在准备晚餐。见此情形,银发女子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要起程下山,陡然间怔了怔,抬头朝东南方向的天空望去。

        几十道灿烂的光划破天际,发出隐隐雷鸣声以极高的速度坠落下来,没入遥远的地平线。

        因为太阳尚未落山色亮,这白光并不是十分引人注目,而且很多人就算看到了也不在意,只当作流星,但银发女子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流星和星是不一样的。

        “又有哪位神明被摧毁?”她思忖着,不过并不如何担心多只是好奇而已。除此之外,一丝紧张感也从心底悄悄升了起来。

        第四纪果然已经悄然降临了啊。

        她站山顶上沉思了半响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因为光线黯淡。视觉被大大削弱地缘故。原本就崎岖陡峭地山路变得更加险峻。何况又是下山。银发女子却也不以为意。她耸了耸肩。一阵疾风吹过。身体被无形地力量扭曲。眨眼间变形成了一只苍鹰。然后张开宽阔双翼。如利箭般贴着山体俯冲而下。

        短短几秒钟。苍鹰便飞到了村庄入口。然后它再度变回银发女子。正准备迈步进入。突然身形硬生生地顿住。像是发现了甚么蹊跷似地。紧接着“噗”地一声。两团火焰自双手掌心跳跃而出。凝聚成两把雪亮地军刀。她的瞳孔中银光闪烁。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后她缓缓走进村庄。

        夜色越加深沉。伸手不见五指。但银发女子地视觉已经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比白昼时还要更强几分。村庄里空荡荡地。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影。她一路行来。只看见了破损地房屋门窗。看见了地面和墙壁上的血迹。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混合着各种难闻气味地恶臭。那是野外怪物身上所共有的体味。

        银发女子立刻就明白这里曾经发生了甚么:一群凶猛地怪物袭击了这座村庄。杀死了村民。从留下地气味来判断。至少包括豺狼人丶食人魔和牛头怪这三种。其他暂时还不能确定。可能有巨魔或者熊地精。她是经验丰富地游侠。成年累月在山林野外奔波。对自己在这方面地判断极有自信。然而更大地疑惑随之产生:怪物从何而来?须知此地如此贫瘠。连生命力最顽强的地精都不怎么能养活。更遑论其他凶猛品种?她也常常路过此地。可以确定方圆百里之内。绝对没有甚么食人魔或者豺狼人的巢穴。

        退一步说。就算真是此地有怪物。或者别处地怪物成群结队路过。屠杀了村民。那么尸体去哪里了?银发女子已经仔细查看过。从血迹上看。全村地百馀口人基本无幸。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一具尸体。当然。怪物是会吃人的——问题是就算最凶残地食人魔。总也是要吐骨头地。能够吃人不吐骨头地。只有人类自身。怪物们普遍智商偏低。还没锻炼进化出这种能力。总不可能是它们杀完人之后。还把尸体都藏匿起来或者搬走了吧。且不说怪物们的字典里有没有“毁尸灭迹”这个词。就算真有这个概念。单单把尸体弄走又有甚么用。

        她缓缓吐了口气,两柄军刀自手中消失,银色火焰从体内散发出来,凝聚成几十只羽毛洁白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朝四面八方飞去,没入沉沉夜色中。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小鸟们陆陆续续又飞了回来,大部分直接钻入女子的身体,但有几只小鸟口中却衔着一个小小的光球,色泽黯淡,透着明显的死气。银发女子伸出手,接过那些小光球,托在掌心中仔细端详,美丽的蓝色眼睛里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怒意,飞鸟带回的讯息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测:这座村庄里留着邪恶的亡灵术气息。

        袭击村庄的,不仅仅是怪物,还有亡灵巫师。村民们的尸体并不是被藏匿或者被运走,而是自己走的——他们都被变成了亡灵。

        这个结论令她无可抑制地愤怒,但同时也隐隐警惕起来。屠杀无辜的村民,还将他们全部变成亡灵带走——如此邪恶的行为,并不是寻常的亡灵师所能做出来的。如果倒退几百年,这种情形还能算是常见,尤其是萨玛斯特创立龙巫教之后,遍邀大陆各地亡灵师加盟研究各种黑暗邪术,最终当真弄出了“龙巫妖”这种震古烁今的变态存在,亡灵师的威名一时间也随之抵达历史的巅峰,他们横行无忌,气焰嚣张,仿佛乌云般笼罩世界。

        然而好景不长,萨玛斯特很快败亡,龙巫教在各大势力的联手打压下近乎崩溃,很多着名的亡灵师都被剿杀,残存者也都转为地下,夹起尾巴低调做人,虽然盗墓挖坟的事情肯定经常干,杀人罪行也不可能完全杜绝,但确实是普遍收敛了很多。

        像这种屠杀全村又全部变成亡灵的事情经是很久都没有听说过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此地太过偏僻所以肆无忌惮吧。但既然被自己撞上,那么就是对方的好运气到头了。

        虽然依旧奇怪亡灵师为何会和一群怪物搅在一起且还是一群杂牌怪物,但银发女子没有打算继续停在原地思考,要知道答案,直接追上去亲眼看看便是最好的方法。至于危险,这从来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旋风再度从地面腾起,将女子高大的身形完全吞噬,紧接着一只矫健的猎豹从旋风中冲出,全身线条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她奔跑起来,彷佛一道金色闪电没入夜色之中,沿着怪物和亡灵留下的气息一路追踪而去。

        呼啸的风声从掠过,山路两旁的风景飞速倒退,猎豹将奔跑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她发现了目标。正如事先判断的那样,一群野外怪物,包括豺狼人丶食人魔丶巨魔丶熊地精丶牛头怪,还有几只兽人,正吵吵嚷嚷,互相推搡,以一种散乱得几乎不成阵列的队形朝着东方前进。相比起来,跟在怪物后面的亡灵们就有规矩得多,它们沉默不语,步伐整齐划一,除了衣衫褴褛之外,纪律性简直可以与正规军媲美。

        猎豹放轻脚步,静悄悄地随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观察这支奇怪的队伍。亡灵们正是刚刚不幸遇害的村民,这点从他们的衣着就能清晰判断出来。至于怪物则是种类极其杂乱,基本上野外常见的品种全部都包括了,数量不算很多,也就百馀名,但却都是全副武装,穿着至少算是勉强合身的皮甲甚至铠甲,拿着铁制的长矛丶战斧,两头包着金属的大木棒,甚至还有几只豺狼人背着复合长弓和箭囊,里面插着满满当当的簇新箭矢——这可就实在太不寻常了。

        “亡灵巫师在里?”

        猎豹潜伏在黑暗中,用利的目光来回搜索着,怪物也好亡灵也罢,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亡灵师才是真正的目标。巫师不会给自己头上贴标签,但以她的阅历见识,无论伪装成甚么模样,哪怕变形然后混进怪物群中,只要看见就一定能够认出来,然而寻找了半响,一无所获。

        自的判断失误,并不存在亡灵师?哈,这当然是在开玩笑,绝无可能。那名只剩下两种解释:或者,亡灵师恰好离开了,不在这支队伍里;或者,亡灵师和她一样,也正隐遁在暗处。

        正思间,一股刺骨寒意陡然自背后袭来,“被攻击了!”意识瞬间做出判断,这是她身经百战所锻炼出来的直觉。猎豹按了按爪子,猛地往左侧跳开,一道鬼火缠绕的灰暗射线从她的皮肤堪堪擦过,没入土中。

        猎豹回过身来,看见原本虚无的暗中现出一个瘦削的人形轮廓,慢慢清晰,那是个灰袍男子,戴着兜帽,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双手枯瘦彷佛鸟爪,指尖游离着绿幽幽的鬼火,星星点点。眼见猎豹躲开自己的偷袭,他阴阴地笑着,声音彷佛夜枭般刺耳。

        “是哪位朋友在一路跟踪我们?”

        一阵狂风刮过,猎豹恢复成人形,银发女子双眉高挑,冷冷逼视着灰袍男子。“我是来自阴影谷的多芙·鹰手(Dove Falconhand),”她高声说,“是你杀了这些村民,把他们变成了亡灵?”

        听到对方自报名号,灰袍男子明显畏缩了一下,但立刻恢复镇定,“正是鄙人,”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不知尊敬的女士有何见教?”

        “只有一句,”多芙厉喝,双手一翻,掌心已经握住了两柄军刀,然后下一瞬间她已经如离弦之箭般笔直前冲,“下地狱去吧!”

        灰袍男子微微抬起脸,念了句咒语,两支骨矛凭空出现,一前一后朝着多芙飞射而来,但却全都打空了。银发女子的步法非常诡异,看似直线前冲,其实却在不断地左右变幻方位,让对手压根无法锁定目标。灰袍男子口中嘟囔了句甚么,黑气从指尖射出,扩散成一张巨型鬼脸,飘飘往前,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多芙一口咬过去。

        多芙纵声大笑,银火从她的双眼中喷涌而出,瞬间将鬼脸焚烧得干干净净,半点黑气不剩。她逼近跟前,右手挥刀砍下,灰袍男子匆忙间来不及闪避,只能抬起左臂一挡。“噔”地一声闷响,军刀砍在手臂上,居然未能将它砍断,反而被弹了回来。多芙心中诧异,动作却丝毫不缓,左手军刀照着脖颈横扫过来。一面白骨盾牌自空气中及时出现,挡下攻击,但多芙猛然抬起腿,重重一脚踹在灰袍男子的腹部,将他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灰袍男子在地面上挣扎着,努力想要爬起身反击,但多芙这一脚踹得极重,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四肢根本用不出半点劲,呼吸都困难,更别说念咒。多芙冷笑着,走到他的身边,“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手,“否则……”

        “很久不见了,多芙。”

        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紧接着一个消瘦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踱出来,他咳嗽着,腰背佝偻,像是个疾病缠身的老者,然而多芙一见便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萨玛斯特!”

        银火自她体内喷涌而出,汇聚成熊熊燃烧的烈焰风暴,冲着老者呼啸席卷而去。多芙自己却一跃而起,朝相反的方向全力奔跑。她自知不是萨玛斯特的对手,但以银火为屏障,要逃跑还是有把握的。然而刚刚冲出几步,陡然一股森森寒意迎面迫来,将她完全笼罩。多芙顿住脚步,抬起头,只见一位全身黑衣的短发少女悬浮在半空中,斗篷猎猎张开,彷佛羽翼,双手握着一柄巨大的血红色镰刀,锋刃上泛着清泠月光,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然后她一挥而下,将多芙的身体斩成两段。

        (下)凯尔本

        风暴·银手步伐轻快地穿过热闹的街道,朝阴影谷的东北面走去,她灿烂地微笑着,和路上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热情问候,或者简单寒暄,但脚下丝毫不停。银色长发活泼地在肩头跳跃,夕阳从侧面照在脸庞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泛着温暖迷人的光泽,但那双蓝色眼睛却彷佛冰澈,透着凛凛寒意。

        她走出城镇,抬头便看见了灰白色的山丘,一座造型怪异的螺旋形尖塔静静矗立在山顶上,在傍晚的薄雾冥冥中透着浓重的不祥感,而在南边山腰间,有一座古旧的三层小楼,外面爬满了青青蔓藤,将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见里面泄露出来的几缕昏黄灯光。

        风暴沿着石阶上山,走到那座小楼前,径直推门进入,走到二层。

        木制楼梯年久失修,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彷佛随时可能会散架一般,但风暴知道这完全是假像。事实上,这道楼梯一共三十九级,每一块踏板里都蕴含着一个不算危险但极其隐蔽的魔法陷阱,几百年来,那些心怀恶意之徒,或者不通礼貌之辈,未经主人许可便擅自闯入,结果无一例外地被灰头土脸地打了出去。

        “大贤者在等着你。”一位秃顶中年人对风暴说。替她打开一扇刻着蔓叶暗纹的门。

        风暴朝他点点,穿过那扇门,预料之中的光影流转,然后她置身于一间圆形会议室中,灯火在空中漂浮着,塑成各种飞鸟的形状,十二张座椅贴着墙壁排列,中间没有桌子。风暴随意在最近的椅中坐下,朝某个方向点了点头,“我来了,导师。”

        “嗯。”

        随着声音发出,人影也自暗中清晰显现出来,那是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正靠坐在躺椅中嗒吧嗒地抽着烟斗,彷佛津津有味,却没有半点火光和烟冒出。

        “通知其他人?”他含糊不清地问。

        “都通知了,艾拉斯卓和葵露有事不能前来,欣布和她那位学生今天刚到塔瑟谷,正在提尔神殿做客,”提到欣布,风暴苦笑一声,“她好像在那里待得挺高兴,说要多玩几天再过来。莱拉和凯尔本都回复说马上就到。”

        老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们静静等待了片刻。一位神情紧张地半精灵男子走进来。他叫莫格林。是阴影谷的领主。前不久才刚上任。“大贤者。风暴女士。”他躬身行礼。“听说提凡顿那边……”

        “噗!”

        话音未落火在空气中灿烂燃烧起。一位女子从火焰中走出。她身材纤细。面容秀丽。五官非常精致眼睛尤其漂亮。彷佛两颗明亮绿宝石头发和风暴一样。是灿烂地银白色。“晚上好,”她向抽着烟斗的老者丶风暴和莫格林分别点头示意,“多芙怎么样了?”

        “牧师正在治况稳定。预计两日后就能完全痊愈。”风暴回答。“希伦在陪着她。”

        “那太好了。”

        “凯尔本呢?”风暴反问。“他不来吗。莱拉?”

        “啊,他有点事情耽搁了,恐怕还要过一会才能到。”

        “无所谓,反正人基本来齐,不用等他了,”风暴冷冷说,“都没意见吧。”

        莱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多芙昨夜在岩地遭遇萨玛斯特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风暴说,“我刚刚接到消息,提凡顿城被一群怪物攻陷了,所有市民都被残忍杀害,被变成亡灵,”她的音调渐渐高了起来,透着愤怒,“萨玛斯特在提凡顿城公开现身,宣称他为报仇而来,下一步的目标就是阴影谷。”

        “提凡顿失陷了?”

        骤闻这个消息,莱拉微微吃了一惊,提凡顿虽然名声不响,但也是有万馀人口的城市,城高池深,防御坚固,而且它隶属于科米尔王国,是有正规军驻扎的。萨玛斯特能够攻下提凡顿,莱拉并不奇怪,但速度如此之快,那就大大出乎意料了。

        “是的。”风暴点头确认。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在座诸人基本都是魔法女神教会的高层人物,萨玛斯特再度归来的消息他们早就知晓,彼此是死敌,对方会来报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备。但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却还是有些超乎预期。提凡顿城是阴影谷西边的屏障,萨玛斯特攻陷此地,意味着他已经扫清了进军路上的最大障碍了。

        “那么,现在只能扼守雷鸣关了。”莱拉说。

        雷鸣关是提凡顿到阴影谷之间的唯一关隘,地形还算险要,如果它再失陷,那么萨玛斯特便可以长驱直入,随时对阴影谷发起进攻了。所以莱拉第一反应便是要据守此地,御敌于外,风暴显然也持这种看法。“我得到提凡顿失陷的消息后,立刻通知了塞莱莉娅(Cylyria),她已经率领部下前往雷鸣关了。”

        “那……”一直没说话的阴影谷新任领主莫格林战战兢兢地开口了,“我们现在应该做些甚么呢?”

        “准备迎战,”风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光靠塞莱莉娅挡不住萨玛斯特,我们必须尽快增援。此外,我提议对提凡顿发动一次突袭,”她对抽着烟斗的老者和莱拉说,“集合全力干掉萨玛斯特,完全可以把这场战争熄灭在萌芽状态。”

        “那家伙可不容易对付,”莱拉谨慎地说,“上一次……我们虽然胜了,却是损失惨重。”

        “上次他有龙巫妖助阵,这次可是孤家寡人。”

        莱拉沉吟着,风暴的这个提议不无道理。实际上,这个世界因为个体的力量悬殊极大,刺杀敌方首脑原本就是战争中最常规的手段之一。此前是因为萨玛斯特行踪隐蔽,莫知所在,否则选民们早就组队杀上门去了,哪里还等到今天。

        “导师,你,我,再加上欣布和凯尔本,”风暴说,“五个人,足够干掉萨玛斯特了。”

        “不够!”一个声在耳边冷冷响起。

        随着话音落下,一位男子出现在房间里,他身材极为高大,嘴唇和下巴上都蓄着短短须,眼睛如鹰隼般锐利,气度威严,一望便知是久居上位,操掌千万人生死祸福的大人物,一柄长长的乌黑法杖被握在手中,那已经成了他的标志物——“黑杖”凯尔本·奥罗桑(Khelben Arunsun),深水城城主,魔法女神资历最老的选民之一,同时也是莱拉的丈夫。

        一见凯尔本,风暴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够?”她尖锐地反问,“你对他竟然畏惧到这个地步吗?”

        凯尔本看也不看她,左手轻轻在法杖摩擦了一下,四张羊皮纸从半空中飘下,分别落在其他四个人面前。“截至一刻钟之前,提凡顿城已经集结了一千三百馀只怪物,”他沉声说,“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预计最终将会超过两千名。种类包括食人魔丶巨魔丶兽人丶熊地精丶牛头怪丶豺狼人丶蜥蜴人……”

        “乌合之众!”风暴哼了一声。

        “萨玛斯特身边有二十七名亡灵巫师,全都是昔日龙巫教的馀孽,现在重归麾下,”凯尔本淡淡地说,“这二十七人中,有五名苍白领主,三名血契师,一名邪龙侍者。”

        风暴微微怔了怔,显然她所得到的资料并无如此详尽,“他们构不成威胁。”她说,但语气并不是十分肯定。

        “此外,提凡顿全城居民都已经被庞大的邪术变成了亡灵,总数量超过一万。”

        “不过都是些僵尸骷髅之类的低阶亡灵罢了,”风暴不屑地说,“不值一提。”

        对于普通人来说,僵尸骷髅是很恐怖的存在,但对于他们这些选民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用来当炮灰消耗力气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这一万亡灵之中,有四头僵尸龙,七头骨龙,”凯尔本不紧不慢地说,“最后,还有两头上古龙巫妖。”

        “龙巫妖!”

        骤闻此言,莫格林失声惊呼,风暴和莱拉相对好些,但也是面色大变,只有那名老者依旧还在吧嗒吧嗒地干抽着烟斗,若无其事。“你确定?”风暴定了定神,问凯尔本,“竖琴手传回的消息里,没有提到龙巫妖在提凡顿的攻城战中出现。”

        “萨玛斯特是准备把它们作为秘密武器使用,当然不会过早暴露,”凯尔本说,“此刻就潜伏在提凡顿城主大厅的地下室里,随时待命——现在你还觉得五个人就足够干掉萨玛斯特了嘛?”他讥讽地问风暴,“我可没这么强的自信。”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风暴紧紧盯着他。

        “我刚去了一趟散提尔堡,”凯尔本并不隐瞒,“彻伯瑞(Chembryl)告诉我的。”

        “你……”

        虽然已经猜到,甚至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这样公开说出,依旧令风暴感觉自己被严重挑衅了。她拍案而起,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的老者放下烟斗,在扶手上敲了敲,阻止了风暴的爆发。

        “砍伤了多芙的那个黑衣女孩子是谁?”他问凯尔本,“知道来历吗?”

        凯尔本摇头,“彻伯瑞说他也是一无所知。”

        “哦,散塔林会也不知道吗,”老者彷佛自言自语,“那么,凯尔本,你对目前的局势有何高见呢?”

        “很简单,”凯尔本说,“甚么都不做。”

        “甚么都不做?”风暴高声反问。

        “对,甚么都不做,”凯尔本说,“不刺杀,不迎击,不抵抗,让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