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鸳鸯眉哪!”梳妆台前,萧潇替魏柔勾完了眉毛上的最后一笔,波斯铜镜里映出一个娇美如画的佳人,只是容貌却与魏柔的本来面目大相迳庭。

        我舒服地躺在太师椅里,适意地品着吓煞人香,目光却始终不离萧潇和魏柔,佳人梳妆,本就是让人百看不厌的美景,何况她俩都是我心爱的女人。

        “这样……行吗?”魏柔回首问我,虽然易容膏遮住了肌肤的颜色,可她眼中却分明透着一丝羞意,虽然昨夜并不是她头一次一床三好,可自己的羞态毕竟尽数落在了萧潇眼里。

        “相公娶了个百变娇娃哩!”我笑道:“阿柔,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雨儿见到,怕是要看得目瞪口呆了。”

        “相公最会夸人了。”虽然知道我言过其实,可魏柔还是笑逐颜开:“熟能生巧,贱妾只是这些日子用的勤了些——人家不想再让别的男人轻易看到我的真面目了。”

        “我倒要替他们喊冤叫屈了。”我笑道,随即微微一皱眉:“阿柔,你还没见到你师傅吧!”

        昨夜光顾着一叙离别之情,她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一切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她要易容待在我身边,除了因为茶话会的缘故,她不欲过早暴露我俩之间的关系外,很可能尚未见到鹿灵犀,否则,不管鹿同不同意我俩的婚事,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而鹿灵犀虽然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可我和她都还是习惯地把鹿称作师傅。

        “相公真是神仙。”魏柔投来赞许的目光,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困惑:“贱妾给师傅留下了师门的紧急联络暗号,请她回隐湖,可一直没等到她老人家。倒是辛师叔看到暗号,赶了回去。”

        “辛师叔还是第一次跟人家发那么大的脾气。”说到这儿,魏柔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隐约能听出她心中的歉意:“她定是失望得紧,可事关相公的前途命运,贱妾、贱妾……”

        “阿柔,真苦了你了。”我站起身来到魏柔身后,抚着她的香肩柔声道。

        魏柔靠进我怀里,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才续道:“相公不必担心,辛师叔毕竟是看着贱妾长大的,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何况,她老人家大概猜到了贱妾和相公的关系,知道贱妾是为了相公才忤逆她的。相公若是怜惜贱妾,等日后遇到辛师叔她老人家,替贱妾赔个不是,不就什么芥蒂都烟消云散了吗?”

        她说着,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我,那目光里满是哀求之色,显然是盼着我应允下来。

        萧潇虽然知道我师傅和隐湖之间有着难解的恩怨,可此刻却也站在了魏柔一边,轻轻摇了摇我的胳膊:“辛仙子固然对相公有成见,可她毕竟是柔妹妹的师叔啊!”

        “相公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瞪了两女一眼:“只要辛垂杨不为难阿柔,我道个歉又何妨!”

        “师叔怎么会为难人家!”魏柔顿时喜上眉梢,笑语盈盈地道:“就算她这次真的生气了,可骂归骂,心里却着实替贱妾着想,那个同时在两地发布消息的主意就是师叔她想出来的,说她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表示赞同的意见,但也要让人家对得起相公,至于贱妾师门究竟何去何从,一切都交给师傅定夺。”

        这倒是颇出乎我的预料,我不禁轻咦了一声,对辛垂杨也不免产生了些许好感,大概她久在江湖行走,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懂得我的价值吧!

        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魏柔抱在腿上,我调笑道:“你师叔是不是看出来你已经是相公的人了?”

        “相公!”魏柔羞的一下子钻进了我怀里,再听到萧潇的噗哧一笑,她越发不肯抬起头来,半晌,才细声道:“相公,你还说哪,人家当时叫师叔她老人家看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哪!”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魏柔稍一易容,或许能瞒过旁人,甚至连鹿灵犀都可能疏忽了,我却从没想过能瞒得过辛垂杨,毕竟就像魏柔自己说的那样,辛是看着她长大的。

        可奇怪的是,魏柔该和辛更亲近,然而她心目中的母亲却是近几年甚少相见的鹿灵犀。

        “那……既然已经到了苏州,怎么不在苏州等我?害得相公多想你好几日!”见魏柔羞得玉颈生粉,我适时转移了话题。

        “人家岂会不想留在苏州!”魏柔嗔道:“只是那些无聊的江湖人听贱妾出面支持相公,个个好奇的很,人家怕被人看出破绽,坏了相公的大事,只好离开苏州。再说,贱妾本来以为,江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门的意见又不统一,师傅她定是要回到门里问个究竟,可最终还是没等到她。听说相公要来杭州见齐盟主,贱妾实在忍不住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可其间深情却是昭然若揭,我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其中的过程,可听她言语中的浓浓情意,还是忍不住轻怜蜜爱起她来。

        “也真难为了柔妹妹!”萧潇大概也没想到魏柔为了我竟然付出了那么多,不禁感慨道。

        听到萧潇的话,魏柔才从我的温存中清醒过来,微微侧了下身子,让偷偷探进她衣服里的我的魔手更加隐蔽,当然也更加方便了。

        “贱妾在杭州等了两天,才等到了相公……”

        “我和萧潇先去了宁波。”我笑道。

        魏柔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贱妾听说唐门大小姐夫妇现身潇湘馆,当时就猜相公十有八九参与了此事,只是雨妹妹的那个护卫让人摸不着头绪,一时不敢肯定下来。”

        “别提这厮,一提他我就来气,他把我都给骗了!”

        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我心里对老南有着说不出的感激,他不仅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我这一边,而且我心知肚明,孙不二能对我另眼相看,多半也是他的功劳。

        “等事情了了,我非叫上咱全家——不,全家还不够,连秦楼的弟兄一起算上——去他那儿白吃白喝,直把他吃死为止。”

        “这么说,那个护卫竟然是……南浩街老三味的南元子?”魏柔聪明过人,沉思片刻就得到了答案,只是这答案颇是出人意料,她不由得惊讶起来:“贱妾和相公还在那儿吃过鸡丝馄饨和鸭血羹哪,怎么没看出来他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这厮可是孙不二的传人,最拿手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了。”我恨恨道:“且不说他。阿柔,你这些日子数度往返于你师门和苏州,莫非,隐湖就在苏州左近?”既然魏柔对我一心一意,我已无丝毫顾忌,再忍着不问,反倒显得生分了。

        “相公终于肯问起人家的师门了。”魏柔不由得嗔了我一眼,想来我这一问她已经等了很久:“贱妾师门的确离苏州不远,只是,相公能不能猜到,人家师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她歪着脑袋笑问道,毕竟她还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儿家,心情一愉快,人就活泼顽皮起来。

        “你这丫头,倒考起你相公来了!”我右手在她乳上微微一用力,她呼吸顿时一窒。

        “隐湖,顾名思义,一定是和『湖』有关。”

        关于隐湖,白澜言之甚少。其实隐湖是最早知道白澜身份、同时也是最早与他合作的门派之一,双方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白澜却只告诉我,隐湖不出南京、浙江两地,其余的都欠奉了。

        “苏州左近虽然湖泊众多,大大小小十几个,可若能让一个门派以『隐』字为名,则不出太湖、淀山两湖。阳城湖、长荡湖乃至漓湖不可谓不大,但失之水势平荡,一览无余。”

        “淀山湖湾岔繁多、水道崎岖,又有面积广阔的芦苇塘,确是隐踪匿迹的佳处……”

        我故意停顿下来,可魏柔却只是含笑注视着我,丝毫不为我的话所动,似乎是在说,我猜到这些并不出奇,而想从她脸上看出点门道来自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丫头还真有点争强好胜呢!我心里暗笑,本来是想让她自己揭开谜底,此刻我却改了主意。

        “不过,我更看好太湖!”我沉声道:“虽然我不清楚隐湖的历史,可从它的武学上看,你师门的这位创始人必是惊才绝艳的一代奇人,其心胸之广更是江湖罕见,这绝非三步一湾五步一岔的淀山湖所能培养出来,她也无法忍受淀山湖的小家子气,唯有太湖浩荡千里的浩淼烟波才是她的最佳归宿。”

        “原来相公早就猜到了,怪不得不来问人家哩!”魏柔嗔道。

        “我也是方才听你的那番话才猜到的。”我解释道。

        魏柔释然,说隐湖分做两处,对外一处就在太湖湖西隶属常州府宜兴县的一个名叫下邾的小镇上,挂着回春堂药局的牌子经营湖产药材,是江南著名的药材商。

        另一处则在太湖中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岛子不过十顷土地,早在几十年前已被隐湖全部购下,所有新近和引退的隐湖弟子都居住在这个小岛上,当然,人数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没超过二十人。

        “下邾,老马车行的快马四个时辰之内就能从苏州跑到下邾了。”我感慨道,下邾到应天也只是一个白天的功夫,几乎等于在白澜的眼皮子底下了,可白澜发动那么多人手来调查隐湖,却没查出它的下落,想来隐湖的伪装真的是做到家了。

        当然,更接近事实的或许是白澜和隐湖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让他放弃了调查隐湖的努力,就像他因为宁师姐的缘故而最终放弃了对付魔门的念头一样。

        “回春堂,那可是江南数得着的大药局啊!一年赚得的银子不比宝大祥、霁月斋来得少,光是养颜灵药『和合保春丸』这一付丸药带来的收益,可能就比庄青烟或者冀小仙带给秦楼的收益还要多。”我笑道:“当初,因为雨儿的关系,我曾想过在江南开上一家药铺,还打过你们回春堂的名医叶国桢的主意,没想到他竟是自家人。”

        “谁跟你是自家人呀~”魏柔听着心中欢喜,媚眼如丝地撒娇道。

        “你说还能有谁!”我把玩着她娇嫩的雪丘调笑道,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隐约透出月白束胸,虽说针脚极其细密精致,可却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裁减成的。

        “隐湖偌大的产业,怎么舍得你这个小公主粗服布衣的呢?”

        魏柔闻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勤、俭二字乃是师门严训,一日未嫁,就要遵守一日。何况,回春堂虽然每年收益颇丰,但其中至少一半用于赈助各地灾民,四十多位出嫁的弟子也需要师门的照顾,她们每年都会得到师门的资助,算算一年下来,自然所剩无几。”

        我不禁大吃一惊,魏柔绝不会跟我说谎,说隐湖每年都用大笔银子赈灾,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可数十年下来,江湖乃至朝廷竟无人知晓这足以惊天动地的义举,隐湖主事人的心胸怎不让我肃然起敬!

        相比之下,师娘们每年立春设七日粥厂的善举简直都不值一提了。

        我整了整魏柔有些凌乱的衣衫,示意她站起身来,然后我当头就是深深一拜。魏柔吓了一跳,慌忙闪身避开,只是身法却不似往日那么灵动。

        我肃容道:“阿柔,我不是谢你,也不是我谢你,我是替那些灾民谢谢你的师门。”

        “若是师傅和辛师叔她们能听到相公这句话,那该多好啊!”听出我的真诚,魏柔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辛师叔就不会再误解相公只是个……是个……”

        她停了下来,想必是辛垂杨的话相当激烈,她既不想伤了我,也不想两人之间有可能好转的关系再度恶化下来。

        “你这个傻丫头啊!”我不由得莞尔,真是应了师傅常说的一句话,女人有了男人,就再懒得动脑筋了。

        敬佩隐湖的义举并不见得就能弥合我和隐湖在人生理念上的差距——就像杨廷和、费宏乃至桂萼,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朝廷中争得你死我活——我还要享受我的奢侈生活,这是我的智能和辛苦所应该得到的奖赏,就算我以后或许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我的公职,而公与私对我来说自然是截然分明的。

        重新搂过有些不明就里的魏柔,武柳就带着丫鬟送早餐来了。下人面前,武柳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态度从容不迫、和蔼可亲,彷佛昨夜那个夜奔求欢却被我拒之门外的女人并不是她,只是看到魏柔和窗户上的那个大洞,她才露出惊疑的表情。

        “大姐,别担心,督司衙门重地岂是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和误会而已。”我一语双关地道:“何况,大姐得到岳丈大人的真传,寻常贼子也不是大姐的对手。”又问她爹武承恩可有消息。

        武柳仔细打量了魏柔一番,才摇摇头说武承恩是陪李钺去宁波了。

        去了宁波?我一怔,运河只到绍兴上虞,李钺他一个漕督去宁波作甚?!不过我很快就品出滋味来,看来是李钺接任兵部尚书已成定局,正好顺路视察一下海防重镇宁波。

        不然,武承恩和他都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虽说朝廷重文轻武,可也没有如此巴结讨好的道理。

        看李钺一路南下的行程,我就知道没个四五天,武承恩是绝对回不了杭州的。虽然昨天在大江盟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但一两天内,事情必见分晓,而我之后还要赶往武当作进一步的说服工作,中间还要和蒋迟商议茶话会的诸多事宜,若是等武承恩回来,时间就相当紧张了。

        押上我尚未出世的儿子的幸福,我对解决茶话会这件挠头的事情充满了信心。事实上,由于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特别是在隐湖发出不同声音和铁剑门失去战斗力的双重打击下,武当、大江盟外加恒山的反武林茶话会联盟已经显得有些力单势孤,而一旦无法得到江湖的全面响应,蒋迟又不支持他们的话,那么与我对抗到底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眼下他们的上佳之策,自然是忍下一口气与我修好,让我抓不住把柄正面对付他们,忍上个三两年,等蒋迟接掌江湖,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当然,修好也是有前提的,不然,武当百年声望,大江盟十载威名必然大损于这场反覆中了。

        我深知这一点,心中固然恨之入骨,却不得不处处留有余地。所有指责的话语,都是针对身为当事人的齐功和清雨,并没有上纲上线,涉及两派。

        改革茶话会,亲赴大江盟都足以表达我的诚意,而昨日“和亲”一议,更是给了两派偌大的台阶——既然大家已经是自家人了,岂有再反对我的道理?

        我正暗自计算着行程日期,却听武柳含笑问我道:“贱妾想让萧四夫人和陆姑娘陪我去趟宝大祥,不知公子可否割爱一天?”说话间,眼神颇有些期待和求和的味道。

        “大姐太客气了。”我含笑点头表示同意,她毕竟是武舞的大姐,既然有心求和,那昨夜的事情我最好还是权当没有发生过:“您是武舞的大姐,公子两字万不敢当,不如叫我别情吧!”

        武柳嫣然一笑,可我腿上却顿时挨了两脚,女人吃起醋来,还真是不分人物场合。瞥了武柳一眼,见她虽然风流放荡,可穿戴打扮却十分精当得体,显然对珠宝首饰的选择有着相当的造诣,说是要两女相陪,不过是找借口彼此亲近一下罢了。

        我便随口问道:“大姐是自用,还是送人?”

        “姐姐的婆婆快要过生日了,总要选一件得体的礼物。”武柳解释道。

        我“哦”了一声,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八成是托辞,何况我记得武舞曾说过,她和婆家的关系并不融洽,给婆婆买贵重的礼物,大概她还没那份孝心。

        武柳定的是娃娃亲,当初夫家秦家也是个和武家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只是后来武承恩飞黄腾达,十几年竟累迁升至一方督司,而秦家却是家道中落,时至今日,两家地位已是相差甚远了。

        好在武承恩念旧,两人才顺利完婚,武承恩更是把女婿秦宝昌调入了军中。秦人物才学俱是平平,可在武承恩的提携下,还是一路平安地升至了杭州左卫副千户。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给武柳夫妻俩的感情带来什么好处,不然,她也不会一年当中倒有两三个月住在娘家,而且十有八九是给秦宝昌戴上了几顶绿油油的帽子。

        “姐夫也是个大忙人吧!”我替武柳找了个理由:“剿倭那段时间,我接触到了许多军方人物,知道这些带兵打仗的将领一年到头极为辛苦,几个月不着家也是寻常事情,家里自然要大姐多费心操劳了。”

        “别情,还是你体谅大姐。”武柳闻言,颇为意外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感慨道:“宝昌新近调任三江千户所千户,虽说三江所离杭州也不算远,可毕竟不能轻回,留在杭州的一大家子人,哪个招呼不周了,别人都会说我这个大媳妇的闲话,唉,想想还是五妹命好……”

        “不管怎么说,姐夫升官是件大好事。”

        听秦宝昌调任三江所,我倒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青春正艾的少妇了,三十如狼,正是女人最需要雨露滋润的时候,可她却要独守空房,的确是寂寞难耐,不过,我可没义务来抚慰她的寂寞芳心。

        而秦宝昌这千户升迁的也有些奇怪,千户所多为世袭,若非犯下大错,一所千户等闲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于是随口问起三江所原来的千户究竟是死而无嗣,还是犯事儿了。

        “是犯事儿了,原来的千户王孝据说是勾结倭寇,已经下狱了。”

        听王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曾在邸报中见过,这个名字和前任浙江头领线人王仁的名字并列一处,心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王孝正是被蒋迟的岳父、魏国公徐辅徐公爷铲除的王氏一党中的骨干分子。

        王氏一党的首脑是浙江都司都指挥佥事王嵩,王嵩不仅因事得罪过徐辅,而且仗着自己家族在浙江根深蒂固,又和建昌侯张延龄是姻亲,根本不把上司武承恩放在眼里。

        此番徐辅借口王仁勾结倭寇走私贩私对付王家,武承恩自然是落井下石,暗中推波助澜,结果徐、武两人齐心合力,竟把王家在浙江的势力连根拔起,王嵩、王仁更是被徐公爷请旨处死,王孝和堂哥王仁关系密切,自然也逃脱不了株连的命运。

        “原来是王嵩一案,我在京城就有耳闻。”我沉吟道:“大姐知不知道王嵩死后,是谁接任他的位置?”

        “是南京五军都督府派来的人,王家垮台后,几乎所有的空缺都是南京那边来的人填补上的,浙江都司这边得到实惠的,除了宝昌和二妹的夫君之外,就只有乐茂盛一人了。”

        听到乐茂盛的名字,我虽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他和武舞的那一段早已成了历史,而以他的军事才华,除非刻意打压,否则他渐渐跻身军方高级将领的行列也是理所应当,而刻意打压,又很可能把他打到对手的阵营里去,一旦重新崛起,自然对武家大为不利,还不如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更关心的是徐辅的动作,他利用王嵩一案在浙江都司大肆安插自己的人马,除了为其孙徐鹏举日后继承爵位铺垫人手之外,也是为了女婿蒋迟的缘故。

        徐辅虽不知道武承恩和我是同门的师叔师侄,但两人有可能成为翁婿他却一清二楚,明白一旦我俩联手,日后蒋迟想要打入浙江就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可徐辅哪里知道,我和武承恩的关系却是相当微妙,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武舞和她父亲之间曾经相当暧昧的关系。

        武舞并不隐讳她那段放荡的历史,而我也的确是先征服了她的肉体,才征服了她的心。不过,她始终没有说,究竟是谁盗走了她的红丸,可种种蛛丝马迹却把这个嫌疑人指向了她父亲武承恩。

        魔门推崇阴阳双修,特别是星宗的两大绝技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都需要男人加以护持,萧潇是在我的指导下进行修练的,而宁师姐为了修练天魔销魂舞,也曾和钱萱的父亲、精通房中术的钱宁结下一段露水姻缘。

        武舞虽然武功低微,却有修练过天魔销魂舞的痕迹,那么因为魔门门下弟子凋零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武承恩不得已亲自出手护持则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虽然藐视礼法,甚至还娶了玉家母女三人,可这并不代表我认同血亲之间的混乱关系,就像师傅在我心中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于是师娘们便成了我心目中的禁忌一个道理。武舞父女的关系让我不愿意与武承恩沟通,他就不知道王嵩一案的幕后还有我的身影,结果反倒便宜了徐辅。

        “岳丈实在不该轻易就把这些空缺拱手送给他人呀!”我感慨道。

        武柳说她爹又不想一辈子待在杭州,我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我这位岳丈大人志向不小,不肯终老于督司一职。他此举不但卖给徐辅一个人情,而且暗示自己没有多少政治野心,好让对手失去警惕。

        只是苦了我一个人啊!我不由得暗自苦笑,真是一着棋差,满盘皆落索!

        浙江的线人网是十三布政使司中被破坏的最严重、被渗透的最厉害的一个,亟待重建,可偏偏我瞩意的杭州通判李之扬已经明确告诉我,他对接替王仁的角色不感兴趣,殷家倒是很感兴趣,可宝亭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到万不得已,别把殷家牵扯进这江湖争斗中,我只好把殷家放在一边。

        本来还想用王家留下的空缺吸引其他人才,可没想到徐辅的动作那么快,看来是想逼我只能向蒋迟求助,而徐辅那么痛快就答应支持茶话会,未尝不是对我的一种变相补偿。

        可浙江对江湖和我来说都太重要了,我实在不甘心让别人卡住我的脖子,即便这个人是蒋迟!心有所思,目光不由闪烁起来。

        “别情,听说你要升任苏州通判,还要替朝廷掌管江湖,可有此事?”武柳突然问道。

        我遽然一惊,知道一时疏忽,忘了武柳的存在,被她发觉了我的异样。只是听她说出“掌管江湖”的话来,饶是我晓得她身怀不俗武功,心里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只是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爹爹和乐茂盛闲谈,被我无意当中听到了。”武柳解释道。

        我心里叹息一声,若是乐茂盛和武舞没有那段往事,他倒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人选,可惜他对武舞始终未能忘情。其实武舞虽然美丽,却不似解雨魏柔那般天上难觅、地上难寻,就算在武家,她四个姐姐的相貌也都和她在伯仲之间。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动,三小姐武月正孀居在家,如果能撮合这两人结成夫妻,岂不两全其美!

        可我刚起了个头,武柳便笑着打断了我的话:“爹爹早就提起过此事,可两人俱都反对,乐茂盛说非五妹莫娶,三妹则看不上乐茂盛的为人,其实……”她突然停下来,迟疑地望了萧潇魏柔一眼,似乎有所顾虑。

        我眼珠一转,将手伸到了她面前。她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一丝荡意,轻抬颢腕,纤纤玉指飞快在我手掌上写了起来。

        死弟弟、坏弟弟,既然不理会姐姐的一番痴情,为何又来挑逗人家……

        这是什么呀!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要把手抽出来,武柳这才一笔一划慢慢写开来。

        “其实,乐茂盛是不喜三妹两度克死丈夫,而三妹则嫌他是个银样鑞枪头,这是五妹说的,她说跟了弟弟你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我沉着地点了点头,手缩了回来,心里却把武舞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我能猜到,这话定是当初武舞刚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而忍不住和姐姐炫耀时说的,倒也不能怨她什么,因为那时她还是个只知道追求云雨快感的疯丫头。

        而武柳和武月见到我都大献殷勤,大概也是因为武舞的那番话,让她们姐妹都想见识一下,究竟什么叫真正的男人。

        “可惜了乐茂盛这个人才……”我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问道:“记得岳丈大人有两名弟子,除了乐茂盛外,还有一位杨兄……”

        “你是说杨俭大哥吧,”武柳神色一黯,低声道:“就在上个月,杨大哥在海上遇到风浪,船倾人亡了。说来都是天意,其实那时候,调他赴任都司衙门断事司断事官的调令已经上路了。”

        “将军难免阵前死,杨兄也算死得其所!”看武柳的神情,我知道两人关系非浅。只是叹息归叹息,自己因为乐茂盛而产生的灵感也就此告吹了。

        “莫非你又想撮合杨大哥和三妹?”武柳大概是听我话里颇有惋惜之意,不由得错会了意:“我们武家出了个五妹也就够了,难道还让三妹也去做人家的妾室?”

        “大姐你误会了。”我虽然并不惧怕武家的势力,可这话传到武承恩的耳朵里,却会平白惹来一顿麻烦,未免太过冤枉,我不得不解释道:“我本是想请杨兄助我一臂之力,他是岳丈的弟子,自然是一家人,足可以信任,只是没想到,杨兄已经故去了。”

        武柳恍然大悟,眼珠一转,试探道:“请杨大哥帮忙?莫非,是想让他帮你掌管江湖?”

        我微笑不语,心里却暗赞一声,这女人虽然淫荡,却是心思玲珑,比她妹妹武舞可聪明多了。

        那边武柳低头沉吟起来,脸上阴晴变幻了几回,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道:“我也和爹爹学过一点武功,你看我来帮你,如何?”